離開裁縫鋪的特蕾莎并不知曉店主的同情心，她徑直沿著腳下落滿積雪的街巷走到當(dāng)年奧諾莊園的圍欄外。

    有關(guān)幼時美好的、可怕的回憶在交替著涌現(xiàn)。

    “父親，我會和安東尼好好活下去的。”

    特蕾莎握緊雙手，堅定道。

    深夜還未歸家的特蕾莎令安東尼感到強(qiáng)烈的不安，在大門后焦急地來回踱步，猶豫要不要下山尋找jiejie的蹤跡。

    特蕾莎，你答應(yīng)過我，不會拋棄我的。

    安東尼無助地蹲下來，骨節(jié)分明的雙手穿進(jìn)發(fā)間，死死拽住發(fā)根企圖讓自己忘記深藏的糟糕回憶。

    父親死亡的消息傳入奧諾莊園的那晚，十歲的安東尼不明白陪伴自己的仆人為什么突然像變了個人，搖晃的燭火讓他們的臉看起來如此扭曲可怕，貪婪地?fù)寠Z本該屬于他和特蕾莎的遺產(chǎn)，寶石。

    ‘特蕾莎，我好害怕...’

    ‘沒關(guān)系，安東尼，有我在他們不會傷害你。’

    ‘真的嗎？’

    ‘對。’

    ‘那你也會像他們一樣拋棄我嗎？’

    ‘當(dāng)然不會，安東尼，你是我的弟弟，我會向上帝起誓，永遠(yuǎn)不會拋棄你。’

    “你說過不會拋棄我的特蕾莎，你不能騙我...”

    壁爐里的火光搖曳，安東尼似乎回到了那個可怕的夜晚，仆人們凌亂急促的腳步聲、爭奪寶石的爭吵與扭曲如惡鬼般面孔...不，特蕾莎，你不能拋棄我，不能！

    安東尼蹭地站起來，臉色蒼白的可怕。

    久久等不到j(luò)iejie回家的安東尼準(zhǔn)備下山尋找，念頭剛起，緊閉的古堡大門被人推開，他以為是特蕾莎，欣喜地要上前迎接，可萬萬沒想到站在那兒的竟是張陌生面孔。

    “你是誰？”

    狂風(fēng)卷起他的長發(fā)，安東尼警惕地繃緊背脊，像頭守衛(wèi)自己領(lǐng)地的雄性頭狼，齜出獠牙威脅每個意圖靠近領(lǐng)地的雄狼。

    “呃...一位叫特蕾莎的女士在我們裁縫鋪訂了件禮裙，我是來送衣服的。”

    陌生男人被安東尼的眼神嚇得退卻，顫巍巍遞出懷中用紙仔細(xì)包起的禮裙。

    “...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安東尼接過禮裙，語氣冷硬地趕走不該出現(xiàn)在這兒的陌生男人。

    那男人一副見鬼的表情倉皇逃離，根本沒有要稍作停留的意思。

    安東尼拆開包裹，一條嶄新的紅裙赫然映入眼簾，伸手撫摸禮裙柔軟的布料與上面精致繁復(fù)的花紋，似乎能想象得到特蕾莎穿上這件禮裙后會有多美。

    “丈夫...”

    特蕾莎離開前的話回蕩在耳側(cè)，安東尼喃喃低語，捏緊手中這件與jiejie唇色一樣美麗的紅裙。

    未來的某天，jiejie會擁有愛她的丈夫，這位丈夫會像他一樣，親吻jiejie的臉頰，睡在同一張床上，擁抱jiejie溫暖柔軟的身體，甚至擁有jiejie的...

    “不...這不正是你一直以來希望的嗎？”

    安東尼對特蕾莎的感情是復(fù)雜的，既有親情，也有憎惡，但是他一旦想到未來的某日，那位所謂的未來‘姐夫’會徹底占有他的jiejie，奪去所有本該屬于他的東西，心臟像是被誰挖空了一塊，空蕩蕩地灌進(jìn)冷風(fēng)。

    一時間，安東尼也摸不清自己對親jiejie的感情，憎惡源自她試圖誘惑自己吃下禁果，與身為血親的她做夫妻才能做的事；

    親情...

    親情...

    “太荒謬了...安東尼。”

    手中艷麗的紅裙被他丟到沙發(fā)，安東尼陷入頹靡，像個可憐的流浪漢蜷縮在壁爐前汲取溫暖。

    壁爐里的干柴燒得劈啪作響，安東尼無助地抱緊雙腿在等待中陷入沉睡，jiejie特蕾莎遲遲沒有歸家讓他久違地做了個噩夢。

    他夢見自己回到那個可怕的夜晚，燭火拉長仆人們來去匆匆的影子，踢踢踏踏的腳步聲、眼前不斷晃動的影子成為心中難以磨滅的陰影。

    “安東尼。”

    “醒醒，安東尼。”

    特蕾莎溫軟的聲息貼近耳際，安東尼睡得迷迷瞪瞪，揉開眼里那層朦朧的霧氣，率先映入視野的是jiejie那頭耀眼金發(fā)，再是那雙比寶石還要好看的眼睛。

    “特蕾莎！我以為你...”

    安東尼欣喜地抱緊特蕾莎，全然不顧她外出歸來后，身上沒有散盡的涼意。

    “有事在都伯郡耽擱了會兒，你怎么睡在這里？”

    特蕾莎象征性地拍拍弟弟的背，推開他理好外出一趟變得亂糟糟的金發(fā)。

    “jiejie...”

    安東尼被她推開，表情一瞬變得怔然。

    “怎么了？”

    特蕾莎取下披風(fēng)，內(nèi)里的黑色長裙勾繪出細(xì)細(xì)的腰線，她做出彎腰的動作，腴潤瑩白的rufang被衣領(lǐng)勒得更為飽滿，直起腰時，豐盈的乳球rou眼可見地抖動兩下。

    安東尼漫不經(jīng)意地錯開視線，下垂在腿邊的手暗里握緊，“我以為...以為你今晚不會回來了。”

    他說的倒也沒錯，今晚她本打算在都伯郡找個地方借住下來，好等明天心心念念的獵物來到都伯郡后能方便些靠近他，可惜下山時攜帶的金幣不多，買完那件禮裙也就沒剩多少了，沒有多余的錢讓她可以找個酒館住下來，只好先回古堡。

    “你可真是個笨蛋。”

    “時間不早了，你也趕緊回到房間睡吧。”

    特蕾莎臉色看起來很疲憊，上山的這趟路可是消耗了她不少體力。

    吊鐘式的裙擺伴隨她的步伐擺動，安東尼眼神緊隨jiejie略濕的發(fā)尾里被折磨人的束腰掐出的細(xì)腰，貼在腿邊的手看起來十分局促。

    “...特蕾莎，你想要結(jié)婚了嗎？”

    特蕾莎停下來，喉嚨里發(fā)出思考的長音。

    “是啊弟弟，畢竟我們得要離開這兒不是嗎？”

    她轉(zhuǎn)過臉，紅艷艷的嘴唇還有雪水的痕跡。

    “可...”

    安東尼遲疑地上前邁開半步，特蕾莎徹底轉(zhuǎn)過來，蓬開的裙擺里，塞進(jìn)黑色高跟鞋里的瑩白腳背時隱時現(xiàn)。

    源自jiejie身上馥郁的玫瑰香逼近，安東尼平穩(wěn)的心跳亂了，不知所措地后退。

    壁爐搖晃的火光里，特蕾莎伸出手把他擋在眼前的頭發(fā)別到耳后，“安東尼，以前是我做得不對，我不該誘惑你做違背倫理的事，放心，以后我會努力成為一個好jiejie，過不了多久，我會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離開這個給我們帶來無盡夢魘的都伯郡。”

    一番真情流露的說辭讓安東尼繃緊的背脊放松下來，光影流轉(zhuǎn)的海藍(lán)色瞳仁盈滿很淡的笑意，但很快又被他下垂的睫毛擋住，“可是...我們還能去哪兒？父親的遺產(chǎn)都被那些惡狼侵吞，我們...身無分文...”

    “我不是說過嗎？你的未來姐夫，會帶我們離開這兒的。”

    特蕾莎眼里滿是愛憐，指腹?fàn)钭鳠o意地?fù)崦^弟弟平滑且俊美的臉，“你的年紀(jì)也差不多了，也該組建一個家庭了。”

    上一世那位叫做莉婭的少女就很不錯，三十歲的自己曾跟她有過短暫接觸，性格挺不錯的，是某位牧師的獨(dú)女，跟安東尼倒是很相配。

    “...不，我不想組建家庭...”

    面前比她高出一個腦袋的二十歲少年轉(zhuǎn)臉面向壁爐，落下來的卷曲黑發(fā)幾乎擋住他的表情。

    “為什么不愿意組建家庭？難道你不覺得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會很幸福嗎？”

    特蕾莎撤手，弟弟的沉默讓她頗感無奈，“將來也許你會遇到喜歡的人，到時候你要是想組建家庭了，我會給你一份禮物。”

    或許她可以提前找到那位叫做莉婭的少女，讓安東尼跟她認(rèn)識，說不定不久之后她就可以抱上弟弟的孩子。

    “...jiejie，你真的想讓我快點(diǎn)結(jié)婚嗎？”

    背后傳來安東尼的聲音，這回特蕾莎沒再停下來，拎起沉重的裙擺踩在鋪設(shè)階梯上的陳舊地毯，“當(dāng)然。”

    安東尼注視jiejie的背影緩慢隱沒在黑暗里，心煩意燥地把自己摔進(jìn)同樣陳舊的沙發(fā)里。

    這不就是你長久以來希望的嗎？遠(yuǎn)離jiejie的誘惑洗腦，然后在期待中開啟另一段生活...

    可是...

    噼啪—

    壁爐里的木柴燒到了盡頭，紅彤彤的碳紋從中間斷裂，升往煙囪的火星與噼啪聲也沒有喚回安東尼出走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