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周目-我只要她
「鄧家」是熟悉又陌生的存在。 其實鄧佳茵關于這個地方的記憶,多少都有些斑駁了。她在鄧家的經歷不是很美好。有的時候,她都不愿意把自己當成經歷那些事的親歷者,而是把往事當成腦內放映的電影,她是冷漠的看客、旁觀者、局外人。 好像從她有記憶起,她就一直在鄧家生活。那些時間在她記憶是灰撲撲的,黯淡無光。房門外掛著的燈籠是大紅色的,瓦片和墻壁是青灰色的,臺階石頭上的青苔是深綠色的。在這個陰暗的舊式庭院里,鄧佳茵見慣了叁條腿的男人和跪坐在他們身邊、服侍他們的女人。 鄧家是從上到下都是個道德廁所。在六七歲的時候,家族里的女孩都會被送到和自己淌著同樣血液的男孩身邊,學著服侍他們。 她無數次地期待自己能有個像畫本中那樣溫柔得像天使一樣的母親:溫溫柔柔的女人用血水混著奶水的雙手抱緊她,每天幫她扎好辮子,阻止外公外婆的責罵、毒打、禁閉,最后牽著她的手離開鄧家。但是她沒有見過故事里的母親,所有溫柔的、柔軟的、來自母親的愛仿佛是一個虛假的夢,從未降臨在她的人生。 她記得某天大舅不在家,她偷拿了原本要送給家里另一個男孩的茶點,那狗崽子哭著找外公說不要她在身邊服侍了,要她滾。而她被外公外婆推到地下室的時候,懷里揣著的糕點掉了出來。糕點滾了幾下,停在了一個人腳邊,被那人撿了起來。 鄧佳茵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扯了扯身上和寒冷的天氣完全不匹配的衣衫。她伸手說了聲“謝了啊”,卻沒等來對方把東西還回來。 她有些煩躁地抬起頭,看見了一個曾在家族的同齡人里見過的陌生人。見鬼,家族那么多人,她對面貌這種東西完全分辨不出來。讓她認人還不如讓她認尸體,至少她還能認出她制造出來的傷口。 穿得比她嚴實多了的人一言不發,將糕點放回她手里。指尖無意間劃過她的手心,很涼,比她的還涼。‘她’的皮膚也很白,不見天日的白皙。鴉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兩片陰影,遮住了和她別無一二的紅色眼睛。 看過來的目光實在太過專注,鄧佳茵實在無法忽略。再加上這人皮膚白,她也只好理所當然地把‘她’當成別的女孩,猜‘她’大概也想吃這個糕點。一番思想掙扎后,她罵罵咧咧地掰了一小塊,“張嘴。” 對面的人依言張開了嘴,任她粗魯地把糕點塞進嘴里。 “滾吧,”等‘她’吃下糕點后,鄧佳茵揮了揮手做驅趕狀,“被那兩個老妖怪知道你在地下室就慘了。” 和她年紀相仿的小孩還是沒說話,只向她投來不知含義的目光。 瘋了嗎? 童年時期的鄧佳茵不愛管閑事,能照顧好她自己就已經感天動地了。見‘她’不說話,她叁下五除二翻下開了鎖就跑。 直到晚上吃飯的時候,她才明白了那意味不明的目光究竟是什么意思。地下室見到的那個人走到外公外婆身邊,手上還有些擦傷。 起先鄧佳茵并沒有在意,以為是這女孩服侍的男的出了問題。她眼觀鼻鼻觀心地縮在角落里,迅速往嘴里塞著飯菜,時刻準備溜走。 直到,那個人開了口。她這才發現這人不是女孩,而是男的。和她有著一般紅色眼睛的男孩從餐桌那頭,指向這邊嘴里塞滿了食物的她,說:“我只要她。” 荒謬。 這是把食物咽下去的鄧佳茵腦子里唯一留存的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