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愛，非誠勿擾

    這是夢吧。

    卓凱甄的神情呆愣住，完全無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英俊的男人原本應該潔白的襯衫沾染了一些塵灰，西裝褲也多處磨破，可臉上呢－－卻是很不合時宜的笑臉，卓凡一手牽著腳踏車，一手攙扶著人高馬大的男人，畫面有些滑稽。

    「小凡、趕快進來！」

    她快步的走過去，把兒子跟腳踏車都給牽進去屋內，接著，好似后頭追著什么妖魔鬼怪的趕緊把大門給關好，把站在原地發呆的卓凡給帶進去屋子里，看見神色蒼白的女兒走入屋子，卓爸趕緊上前關心。

    「凱甄，你臉色不太好。」卓爸有些擔心，女兒這狀況很久沒出現了。

    衣角被輕輕扯著，卓爸低下頭看見孫子一臉渴望：「爺爺……」

    「我見到爸爸了。」卓凡眼底有藏不住的欣喜。

    關上房門，卓凱甄顯得焦慮不安。

    眼前所見到的景象，她連想都不敢想。

    一個她自認可以背棄的感情──

    竟然找到這里來了。

    此時，她卻突然想到自己的表現在兒子眼中看來可能太過失常，她必須趕快調適回來，一想到這里，她緊張的衝出工作室，腳步聲咚咚咚的跑下樓，她連忙說：「小凡，剛剛mama──咦？」

    她神色一怔。

    一家五口全員到齊，卓爸難得遇上茶友，立刻搬出自己珍藏的茶具正在聚精會神的清洗著，一旁的男人一點都不突兀的幫忙挑選著該用哪罐茶葉，卓媽則是端了好幾盤好吃的水果，還很講究的擺盤，一昧的衝著男人笑，小少年黏在男人身邊，絲毫不生疏的聊著天。

    他們在聊什么？

    為什么可以聊的似乎很盡興？

    她神色一凜。

    有些機械式的轉身，打算不動聲色的上樓。

    豈料、下一秒，一道闊別已久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

    「凱甄，怎么一見到我就跑了呢。」

    她渾身僵硬──

    原本冷靜沉著的個性通通不見，她現在慌亂、憂慮不安的要死。

    扶在樓梯扶手的手臂顫了下，她決心……

    先跑再說！

    一句永遠的朋友，讓我們停止在這里。

    誰也沒有勇氣向前一步，因為有了開始，就必須結束。

    擁有就是失去的開始。

    高二學期末結束，即將邁入高三，也是拼搏學測的日子。

    被列為重點班級的悲哀，就是除了平日暑輔，假日還要返校自修──

    一抹慌慌張張的身影出現在教室后門，嘴上低聲咒罵著，邊踏進教室邊收起折疊傘，灰濛濛的窗口被一片灰暗的天空壟罩著，伴隨著幾聲悶雷，撥了撥凌亂的瀏海，許芬妤拉了張椅子，挑個座位就坐下。

    卓凱甄翻著書頁，微微抬頭：「李綠呢，我以為她跟你在一起。」聞言，許芬妤從書包拿出幾本衝刺自修，丟到桌上，一臉不解：「我剛剛路上沒遇到她，不過倒是看到幾個傢伙鬼鬼祟祟的往掃具儲藏室跑。」

    氣象局的預測準確度一向不容易失準──

    因為有個低氣壓正在臺灣海峽海面上形成，昨晚八點就發布海上颱風警報，今早就發布陸上颱風警報，所以，返校自修的小貓才只有兩三隻，負責人數清點的卓凱甄只能夠乖乖待在位置上。

    到齊的除了她這幾個好朋友，還有幾個肯認真的同學，算算人頭，也不過才二十個人而已，連班級總人數都沒有達到，她無奈嘆口氣，剛剛李綠藉口尿遁，都半小時了，人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別擔心啦，她不是小孩子。」大概感覺到卓凱甄的顧慮，許芬妤燦笑拍肩，要她別憂慮。

    幾個黑麻麻的人影不斷的在掃具儲藏室來回穿梭著，男男女女都戴著工業用的粗布手套正在搬移一些大小型盆栽，李綠綁著俏麗的高馬尾，動作絲毫不馬虎的把盆栽給搬進去掃具室。

    剛好口渴要出去校外買飲料的尹東峻跟杜飛都被李綠逮個正著，被抓過來一起幫忙，李綠晃進去掃具室，幫那些盆栽喬好位置：「班長，你干嘛沒事做白工啊，學校今天都沒人，這種為善不欲人知的情cao──」

    李綠回敬同學白眼，「反正間著也是間著啊，我們還要一年才畢業，對這學校施以最后的溫柔，這樣不好嗎，你們真的很無情！」

    「好吧。」幾名同學認命的繼續搬盆栽。

    杜飛靠了過來，說，「李綠，我剛剛看到許芬妤從學校門口進來欸，乾脆也把她拉過來幫忙好了。」

    白他數眼，李綠又說，「杜飛，你廢話真的很多欸，只是搬個盆栽也可以婆婆mama的說一堆，快點啦，等你們搬完，等等請你們吃披薩。」

    「真假的！班長最棒！」

    「班長英明！萬歲！萬歲！」

    「李綠，開始下毛毛雨了。」尹東峻發絲沾了幾滴雨珠。

    李綠脫下手套，攤開掌心，幾滴冷冷的雨水滴落，「真的欸，好吧，那把最后的幾個都移到安全的地方，大家就回教室自修，馬上叫披薩外送。」

    「好！」齊力合作完成后，同學們坐在司令臺上氣喘吁吁的靠在一起。

    「你們先上樓吧。」一伙人浩浩蕩蕩的走道樓梯口，李綠丟下這句話轉身就往學校大門口走去。

    「班長，那你呢？」同學又丟出困惑，李綠聽完一臉被打敗的表情：「笨喔你們，我剛叫了披薩，不用先去等喔。」

    「班長才笨，披薩到他們會打給你，你再下來拿就好了。」同學甲一臉無辜。

    「我陪班長吧，你們先上去自修。」尹東峻輕聲交代，轉身拿了轉角處擺放的公共愛心傘就衝入雨陣中替李綠撐傘。

    杜飛伸出手故意揮亂大家的視線，「好啦、好啦，班長有阿峻陪，我們可以安心上去讀書兼等披薩。」

    一號同學一臉狐疑：「你覺得班長跟阿峻──」

    杜飛忙著打亂大家的猜測，「你們煩不煩啊！要是都不乖乖上去自修，等等風紀下來抓人，走啦！快點！」

    「杜飛，你是不是也覺得班長跟阿峻──」二號同學也說，不過話都還沒說完，胡庭儀嬌小的身影就站在一樓上樓轉角，一臉火爆的瞪著他們。

    「說夠了沒？要間晃也晃夠本了吧！通通給我上來自修！」胡庭儀這隻暴力的小幼獅的獅吼功不是蓋的，同學們紛紛摀起耳朵，乖乖上樓去。

    走進去教室前，一號同學還是不放棄的說，「欸、杜飛，跟你說真的，班長跟阿峻會不會──」

    熟悉的名字傳入正在認真的卓凱甄耳里，雖然她很想專注于眼前的單字，不過大大的好奇心還是令她忍不住想要豎起耳朵聽，李綠跟尹東峻什么會不會──？

    到底會不會怎樣啊？她在心底大吼。

    「你很煩欸。」杜飛極力的想要阻止他。

    「我們的意思是說班長跟阿峻會不會偷吃披薩啦！」一號和二號翻翻白眼。

    會不會偷吃披薩？

    會不會偷吃披薩？

    會不會偷吃披薩？

    「原來你們說這個喔。」杜飛暗自松口氣。

    「呼。」咦？這個呼氣聲不是他自己的。

    「呃。」

    意識到尷尬的視線，卓凱甄慌亂的低下頭，埋首在書堆前。

    看到卓凱甄這么脫序的表現，杜飛竊笑在心底：「不會啦，班長人這么好，既然要慰勞大家，自己絕對不會中飽私囊，阿峻喔，更不會同流合污啦！」

    「杜飛，想不到你國文造詣進步神速。」許芬妤拿出小鏡子，逕自梳理著被雨水打亂的秀發。

    快速翻弄著書本，杜飛把椅子給喬正，朝著許芬妤扮了個鬼臉，「笨蛋許芬妤，國文想贏我還早的很──！」

    「死杜飛！」許芬妤氣的牙癢癢。

    坐在距離大門不遠處的石灰階，李綠不時把手給探出傘外，感受著冰冷的雨滴，這樣的動作已經來來回回不下數次，尹東峻也算是司空見慣，仍然紳士的撐著傘，替她。

    「你這傢伙偷做虧心事喔。」李綠偏著頭，靈性的雙眼眨著狡黠的眸光。

    撐傘的手抖了下，尹東峻不自在的清清喉嚨，「什么啊，哪有。」

    李綠推他手肘，一臉不信，「最好啦，說吧，該不會又要幫什么爛忙了。」

    「喂我難得好心想陪你，真的沒其他企圖好嗎。」尹東峻快被她的多疑給打敗，手撐著痠了，他又換手撐。

    「好啦、說真的，升上高三你有沒有打算好好拼個學測，不要滿腦子都是把妹、把妹的，會讓我覺得你這人很膚淺。」說完，李綠推了推他腦袋。

    尹東峻連忙澄清：「拜託、自從跟你們廝混，我就金盆洗手了，全年級最漂亮的女生都在自己的班級，我怎么可能還有心思跑去把別的妹，對吧？」

    「這種rou麻兮兮的鬼話你都說的出口。」搓著手臂，她一臉像看到鬼。

    「我想考個好大學。」沒頭沒腦的他這么說。

    突如其來的認真讓李綠笑岔了氣，她又推他腦袋：「白癡喔，突然這么振作，嚇到我欸。」

    「沒辦法啊，誰叫我喜歡的女生成績這么好，要站在她旁邊，也要夠格。」他的語氣里頭聽不出是真心還是假意。

    「你還在癡心妄想著小雨啊。」李綠看這傢伙一表人才，干嘛偏偏去喜歡個連個男朋友都不屑交往的女生，算他踢到鐵板。

    「唉我真希望喜歡的人是你。」

    雨勢下的好大，李綠雙眼瞪的更大。

    「少噁了你。」她搶走他的傘，起身，跑入雨陣中。

    「欸你干嘛跑啦。」這傢伙只會欸、欸欸的叫，真煩人，等等不分披薩給他吃，準備掏腰包的李綠忿忿的想。

    「披薩到了啦，白癡。」她送他白眼。

    「分神喔你。」胡庭儀把水喝完，拿著水壺走出教室，就在飲水機欄桿旁，看著卓凱甄神情復雜的望著遠方。

    她有些驚嚇到，連手中的水瓶差點拿不穩，「蛤？喔沒有啦，只是想說雨下好大。」

    胡庭儀循著她剛剛看的視線跟著往下一探：「那不是李綠跟尹東峻嗎，看樣子披薩送到了，我有口福了。」她樂歪的模樣讓卓凱甄也跟著綻放笑容。

    「希望披薩不要淋濕。」她合掌誠心祈禱著。

    笑看她可愛的行徑，卓凱甄說，「別擔心，東峻有撐傘，李綠怎么樣也不會讓食物淋到雨的。」

    「你眼力好好喔，連撐傘都看的這么清楚。」胡庭儀笑開懷，眼眸中透露著某些訊息。

    「只、只是不小心看到而已。」她慌亂的解釋著。

    一上樓，踏入教室，李綠就揚聲指揮著同學把桌子合併，拉了好幾張椅子，好幾盒大披薩就這么端上桌，杜飛跟尹東峻迫不及待的打開，酥脆餅皮搭配香濃的起司條和滿滿的配料，幾個同學早就食指大動，急著想嚐鮮。

    「你們怎么不吃啊，超好吃的欸。」胡庭儀撕了一塊，在他們面前晃了晃，他們緊張的退到一角，似乎很害怕那個味道。

    「哈，我差點忘記。」李綠把桌上那兩小盒的披薩遞給幾位同學，一抹親和力十足的笑容掛在臉上：「我沒忘記喔，你們不能吃葷，這是素食的喔。」

    幾位同學一臉感激，這雨水無情的打在窗上，可溫暖卻充滿他們的心房。

    「真不愧是李綠，想的很周到。」卓凱甄給予讚美。

    李綠不好意思的搔頭：「哈，沒有啦，你這么說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雖然今天下雨，不過今天真的來對了！」一號同學嘴巴上說著話，嘴內嚼著美味的披薩，滿臉幸福。

    「真的！有披薩有可樂，又有一群朋友，超開心的！」二號同學也跟著附和。

    卓凱甄突然想到什么，拉了拉李綠的衣袖：「李綠，我忘記跟你說，班導剛剛有來電話，說她會趕過來看看大家自修進度。」

    「可是我沒接到電話。」她一臉冏樣。

    她掏出手機，查看了下，低咒：「靠，我用靜音。」

    「───」眾人跌倒。

    她乖順的點點頭，「我本來有婉拒，可是班導一聽到大家有來念書，很感動，說不管怎么樣一定要來替我們加油打氣。」

    「什么──！」有反應的是全體。

    「反正吃都吃了，大家有心愿意自修，班導應該很欣慰，就算看到我們開趴慶祝，也不會怎樣啦。」她高舉杯子，和大家撞擊。

    「對啊！吃吧、吃吧！」大家又一掃陰霾，開始大快朵頤。

    急促的腳步聲被高分貝的慶祝聲蓋過，一抹漂亮的美麗身影出現在后門，她俐落的甩甩傘上的水，接著打開放在地方讓它乾，「抱歉，我來晚了。」

    「小雨──！」李綠不顧手上、嘴上油膩膩就朝著鄭雨文撲過去。

    鄭雨文雙手抵住李綠的雙肩，一臉推拒，「我知道你看到我來很感動，不過這種熱情式的擁抱就免了吧。」

    李綠動作停下，像個乖寶寶：「喔，好吧。」立即死心。

    鄭雨文立刻找到卓凱甄，就在她身邊的座位坐下，撥了撥惱人的長發，縱使有些凌亂，不過人漂亮嘛，長發隨性披肩也很美，她從包包拿出好幾本厚重的書籍，看樣子是有備而來。

    「我因為睡過頭，就全把昨晚看的書都掃進包包了。」鄭雨文不好意思的說，雙頰有著害臊的紅潤。

    卓凱甄笑了笑，「雨文還是這么用功。」

    「好強喔，真不愧是小雨。」李綠一臉崇拜，油膩膩的嘴唇閃著油亮光澤。

    尹東峻跟杜飛則是爭相獻出手上的披薩，朝著鄭雨文的位置靠過去，兩人互不相讓，兩個屁股擠著同張椅子，慘烈的犧牲者－椅子，都嘎嘎作響的發出哀嚎聲，揉揉太陽xue，鄭雨文冷冷的拋出一句話：「三秒內滾出我視線，否則──」

    咻──幾乎是眨眼間，尹東峻跟杜飛早已經回到原本位置，啃著披薩。

    「小雨，等等教我數學。」李綠一臉誠懇，閃著亮麗的微笑。

    轉筆的手指纖細又白皙，她輕敲著桌面：「可以啊，不過油膩的東西要離我很遠。」

    「收到。」她俏皮的做了個敬禮的手勢，立即衝去廁所把手跟嘴巴洗乾凈。

    「凱甄，我們是好朋友對吧，我等等要請教鄭雨文物理，你幫我跟她溝通一下。」尹東峻光是無辜的功勢就讓卓凱甄傻楞楞的點點頭。

    卓凱甄輕聲的跟鄭雨文說明，果然，專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沒多久，卓凱甄就告捷，說是順利突破鄭將軍的城池，可以放橋通行了，尹東峻一聽到，興奮的捧著物理課本就坐到鄭雨文的座位前面。

    謝謝。尹東峻朝她可愛的眨眨眼，以表感謝。

    這曖昧的舉動讓卓凱甄害羞的紅了臉，敷衍的點了頭，趕緊低頭讀書。

    幾個小時下來，對卓凱甄來說根本就是個煎熬。

    鄭雨文和尹東峻說說笑笑，有時候她還捲起自修打尹東峻的頭罵他笨，她笑的好燦爛，而他也笑的好高興。

    笑鬧的耳語不時傳進她的耳朵──

    外面的大雨早已結束開始放晴，而她心底的天空呢……

    總有一抹灰，揮之不去。

    因為是朋友，才找我幫忙。

    所以，我更不該奢求，要你看清我心底的模樣──

    因為在愛情里，我始終不是你在意的那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