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不可能
23:59 錢心澄一動也不動地盯著手機,大概五分鐘前她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奔向自由的時間越接近似乎就過得越緩慢。 五、四、三、二、一 00:00 「耶!我自由了!」她忍不住高興得大呼。 就在同時,手機響起。 「我在樓下了。」戚瑋傳來訊息。 「好,我馬上下去!」 今晚天空清朗但冬夜氣溫仍偏低,她穿了駝色長版毛衣搭皮外套,刷色牛仔褲下一雙白色運動鞋,捲發(fā)垂肩淡妝微抹年輕亮麗。 她出現在戚瑋車旁,彎腰敲了敲車窗,對著車內的他一笑。 那輕輕的一笑卻像滴落湖面的水珠,在他心中泛起陣陣漣漪。 「你剛下班嗎?」見他還穿著襯衫,上車后她問。 「嗯。」他問:「有想去哪嗎?」 她偏頭想了想,想吃的餐廳也已打烊,逛街也沒處去,一時間不知道要去哪。 「不然你決定吧!你開車方便的地方就好。」 他沉吟了半晌,說出一個自己算是地頭蛇的地盤。「那擎天岡如何?」 錢心澄朗聲說好,關了十四天的她現在只要有地方去都好。 驅車往擎天岡的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多半是錢心澄發(fā)問戚瑋回答,內容繞著各自的工作和近況轉,過去的事兩人隻字未提。 到了擎天岡停車場,雖夜已深但適逢週五晚上,看夜景或觀星的人不少。萬里無云空氣冷冽,山巒交疊處閃閃發(fā)光的夜景清晰璀璨。 「哇,好漂亮。」下了車的錢心澄拉緊皮衣外套,看著眼前的美景讚嘆。 戚瑋似乎見慣,他抬頭看了看天空,清澈明朗的天幕有幾許點點星光。 「要看星星嗎?」 「好啊!這邊看得到嗎?」她也抬起頭看,但眼睛尚未習慣黑暗,乍看頂上只是一片黑。 「走這邊。」 戚瑋領她繞出停車場,走進一條隱密的小徑,遠離人群后聽見四周細微的蟲鳴聲,漆黑中隱約看見前方有個小山坡。 「要走上去。」他對她伸出手。 「這個山坡沒有很高,我應該沒問題。」 她婉拒,跨出步伐一腳踏上山坡,腳下卻感覺一陣軟陷,馬上重心不穩(wěn)踩了個滑。 「哎呀!」還好她即時穩(wěn)住身子不致跌跤,也還好天色夠暗,戚瑋看不到她臉上尷尬的神情。 「擎天岡這邊有放養(yǎng)的牛,牛糞也很多。」見怪不怪的他淡定地解說。「牽著吧,安全一點。」 都已經出糗了,她也無法再拒絕。將手搭上他的掌心,他溫熱的體溫透過掌心傳來,暖和了她冰冷的手。 她手掌的冰冷讓他眉頭微蹙,一把握得更緊。 摸黑上了山坡,眼睛已經慢慢習慣黑暗的錢心澄抬頭一看,北斗七星清晰明亮地掛在頭頂閃閃發(fā)亮。 「哇!好清楚喔!」再仔細一看,天帷星斗遍佈,一閃一閃地像對她眨眼。「那個是北斗七星吧!哇!好美喔!好多星星。」 看著星空的她驚嘆的闔不攏嘴,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想到兩個人還牽著手。 「呃,那個,到這邊應該就可以了。」她動了動被他握著的手示意。「謝謝你。」 戚瑋松開了手,指頭卻像是不捨般的握緊成拳,想將她的溫度留在掌心。 「如果會冷,車上還有外套。」 「不用了,我不冷,我的手只是慣性冰冷而已。」她笑著說,雙手闔到嘴前呼了口氣,手心還殘留著他的馀溫。 「你會看星座嗎?」看著滿天星斗,只認得出北斗七星的她問。 擎天岡對他來說就像后花園,找?guī)讉€基本星座出來還不難。 「如果簡單地看,北斗七星就是大熊座的一部分,從斗勺頂端那顆星直線連出去最亮的那顆就是北極星,把那幾顆星連起來是小斗勺,也就是小熊座。」 錢心澄順著他比劃的手勢看,也看出了眉目。 「有耶!像是兩個平行的斗勺,只是頭尾相反。」認出人生第一個星座,她滿臉興奮。「古人憑那幾顆星星可以想像出星座也太厲害,大熊座跟小熊座要是不發(fā)揮一下想像力根本看不出來是熊。」 「嗯,其實我也看不出哪里像熊。」戚瑋點頭贊同她的話。 他剛剛說的那些也只是照看過的書照本宣科,自己倒沒浪漫到描繪星象的樣貌。 「哈哈哈,那我們來發(fā)揮一下想像力,想像一下大熊跟小熊長怎樣好不好?」盯著大熊座跟小熊座的她首先發(fā)表感想。「如果斗勺是頭,感覺大熊跟小熊是抱成一團在玩,和樂融融的樣子。」 「那你呢?你覺得牠們看起來在做什么?」她轉頭看他,期待著他的答案。 他也抬頭看著大熊座和小熊座,試著發(fā)揮自己的想像力。 「……像是小熊追在大熊后面跑。」 「喔?那追得到嗎?」沒想到他的看法跟她完全不同,錢心澄好奇地問。 他再看了一下,然后淡淡地說:「可能追不到吧,大熊的頭看著前面,應該完全不在意小熊。」 「是嗎……」錢心澄抬頭看著星座,試著在腦海描繪出戚瑋的描述。「那小熊不是很可憐嗎?如果mama都不理牠的話……」想像圓滾滾的小熊拼命追著前面頭也不回的大熊mama,她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不捨。 戚瑋沒答話,拿出手機點開觀星app后遞給錢心澄。 「用這個對照天空看的話,可以看到更多星座。」 「哇!」錢心澄雙眼發(fā)亮接過他的手機,將螢幕對著天幕,更多華麗璀璨的星座一一顯示而出。「好棒喔!原來那顆是天狼星!還有獵戶座欸!」 像拿到新玩具的小孩般她語氣滿是興奮,手機螢幕的亮光照亮她單純喜悅的笑臉。滿天星斗之下,錢心澄笑瞇了眼的開心,點亮了那些褪了色的回憶,戚瑋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畫面捨不得眨眼。 雖然兩人斷聯多時,可這些年來每當夜深寂靜之時,她的身影總會無聲地出現翻攪他的腦海讓他夜不成眠,他以為是因為自己心有愧疚才無法放下。 他也知道這兩個禮拜來是過于特別關照她,明明忙得不可開交還當起外送員給她送餐,一開始他認為自己只是想彌補當初的虧欠,但現在望著她率真的笑容,猶如和煦的日光照射進他蕭索多時荒蕪一片的心房,再次重溫曾經熟悉的溫暖,他才明瞭自己是如此思念她。凝視著她的黑眸不自覺放柔,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輕揚。 仰頭看著天幕好一陣子,覺得后頸發(fā)痠,錢心澄往后一蹲打算席地而坐。看出她意圖的戚瑋正想出聲,她卻已經坐下。 手機螢幕的亮光照在她笑容凝結的臉上。 她像木頭人般定格,視線上飄與戚瑋相視。 「……這邊很多牛糞。」他的提醒應該時猶未晚吧? 「我知道……」她僵硬的臉上滿是窘色。「我坐到了。」 戚瑋一愣,一手摀上嘴巴身體不住的抖動起來。 「喂!你在偷笑!?」錢心澄又尷尬又難為情地大喊。 「哈哈哈,抱歉。」他拉她起身,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幫她確認受災情況。「褲子沾到,毛衣下面也有一點。」 錢心澄轉頭看著自己后面慘烈的災情,惱得眉頭緊皺。「可惡,這下怎辦。」 「……我在附近有個住的地方,應該有衣服可以讓你先換。」他說。 「可是……」褲子沾到牛糞,她再怎么厚臉皮也不能穿著這樣的褲子上人家的車吧! 突然靈光一閃,她正想脫下皮外套綁在腰際,戚瑋出聲阻止她。 「我車上有外套,用那件就好。」天氣冷,若是脫了外套著涼怎辦。 「那怎么可以……」她連忙婉拒。沾到牛糞還搭人家的車已經夠不好意思,怎還好意思拿他的外套墊椅子。 「先回去吧!」他伸出手。「牽著吧,不要再踩到了。」 又是踩到又是坐到,可惡的牛糞讓她出盡糗,只能乖乖地搭上他厚實的手掌。 走回停車場的路上,他寬厚的背影在前引路,溫暖的熱度從掌心傳遞而來。暖意從兩掌間延伸至胸窩,一股似曾相識的安心感在心口油然而起,眼前他的背影和那個炙熱的午后同樣牽著她的背影模糊地交疊在一起,讓她不禁瞇起眼想看清。 「到了。」走到車前,他道。 低沉的嗓音喚回她的思緒,回憶中的那個身影瞬時消失不見,錢心澄霎時回到現實。 他從后座拿了外套鋪在副駕座椅上,示意她上車。 「真的很謝謝你,不好意思。」她再道謝了一番。 車子駛出停車場,往戚瑋說的住處去。看著他開車的側面,劍眉炯炯、星眸深邃,她想起從前兩人一起搭公車時她忍不住盯著的側面也是如此。 像是憶起什么,她收回目光直視著前方黑漆漆的山路。 以前是以前,錢心澄,那都是以前了。她在心里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