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小姐，我剛剛說我要檸檬冬瓜，這個是冬瓜紅茶欸！」幾分鐘前剛離開的歐巴桑又回到店里，手提著一杯飲料對柜檯的錢心澄抱怨。

    「我幫您看一下……」錢心澄調出方才的電腦點單紀錄，上面的確是寫著檸檬冬瓜。「不好意思，我疏忽了，馬上幫您換一杯。」

    「小姐，你這樣不行欸，要是我沒發現，不就讓你a了我十塊錢！」

    「真的很抱歉。」錢心澄示意吧檯的戚瑋補上一杯檸檬冬瓜。「這杯檸檬冬瓜給您，冬瓜紅茶您留著算我們招待，真的不好意思。」她臉上滿帶歉意地賠罪。

    「齁小姐，做事認真一點啦，讓我還這樣跑回來真浪費時間。」見她態度誠懇無處可再刁難，歐巴桑碎唸幾句后拿了檸檬冬瓜離開。

    確認歐巴桑身影消失，錢心澄回頭對吧檯的戚瑋眨眼一笑。「解決了！」

    戚瑋看向剛剛的單子，上頭的確印著「檸檬冬瓜」。

    是他弄錯了。他感覺手心一濕。

    他的疏失讓錢心澄被酸了一頓，他等著她過來興師問罪，但她仍是笑咪咪地招呼客人，直到下班她連提都沒提到這件事。

    「九點了耶。」錢心澄看了看時間，再看了看還在店里的戚瑋，訝異總是準時下班的他怎還沒走。

    「心澄，今天辛苦你了，你先下班吧！」老闆娘從廚房走出來，看向戚瑋。「戚瑋，陪我喝杯茶再走。」

    「那我先走囉……再見。」錢心澄背起包包離開。

    老闆娘裝了兩杯冬瓜茶，遞了一杯給他。「來一個禮拜了，還習慣嗎？」

    「嗯。」接過茶杯，他點點頭。

    「最近還好嗎？」老闆娘關切地問。

    身在廚房的她也聽見了稍早外場的動靜，她知道戚瑋聰明沉穩鮮少犯錯，但若有心神不寧的情況發生時可能就是一個訊號，就像當初她如果早點發現他發出的訊號，或許事情會不一樣。

    「……很好。」避開老闆娘的視線，他看著手中的冬瓜茶，喝了一口。

    「難得回來，有見見以前的同學嗎？還是見到……你想見的人？」

    聞言戚瑋握著杯子的手一緊，從中午開始就盤據在他腦海的畫面越發清晰。

    在百貨公司，他看見那個女人牽著一個小女孩，女人看著小女孩的臉滿溢著溫柔的笑，那樣幸福的畫面，卻痛得他撕心肺裂。

    「沒有。」壓下心頭的鮮血汩汩，他抬起眼正視老闆娘。「老師我要先回去了。」

    見他嘴唇緊抿，看來是不愿多談，老闆娘也從善如流不再多問。

    「你跟心澄有空多聊聊，你們年紀差不多，應該很有話聊。早點回家……」好像說錯了什么，老闆娘話語一頓改口。「早點回去休息吧！」她拍了拍他的肩膀。

    離開餐館，老闆娘的叮嚀雖言猶在耳，但早點回家這件事在他身上不成立，他的存在只是讓大家徒增尷尬也讓自己尷尬，對每個人都好的方式就是等大家都睡了再回家。

    在臺灣的這段時間他總是一大早就出門到圖書館待上整天，晚上到餐館打工，下班后就隨便找地方吃東西打發時間，等時間差不多了才慢慢走回家。

    今晚沒什么食慾，他打算去便利商店買個喝的就好，里面有位子也能坐著消磨時間。

    「叮咚」一聲，沒聽見店員喊的歡迎光臨，倒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戚瑋！」

    坐在門邊位置的錢心澄看見他，舉手打招呼。戚瑋看了她一眼微微地點了下頭。

    他走到冷藏柜前挑選飲料，看見放在最底層不起眼的養樂多。

    百貨公司里那女人幸福又溫柔的笑臉跳出腦海。

    他不曾得到過那樣的笑，但他記得她曾給過他的唯一的東西。

    結完帳，店內還有其他位置，但錢心澄一雙閃亮的大眼直盯著他，又想到今天那杯檸檬冬瓜的事，戚瑋默默地坐到她旁邊。

    「哇！」看到他手里的兩罐養樂多，錢心澄瞪大眼。「養樂多！？」

    他居然會喝這種跟他完全搭不起來的東西！？

    誤會她驚訝的意思，他把一罐養樂多放到她前面。

    「不用不用，謝謝。我吃飽了！」她比了比自己面前完食的飯糰和瓶裝綠茶。

    「你不吃飯嗎？」看他只喝了養樂多，錢心澄問。

    「不餓。」他簡潔地回答，沉默半晌才又開口。「今天我做錯飲料，抱歉。」

    「喔，」經他一提她才想起那件事。「那沒什么呀！你別放在心上啦！」

    「你不在意嗎？」因為他的錯讓她受到無妄之災，但她爽朗的樣子看起來像一點事都沒有。

    「為什么要在意？」她不解地反問。

    「是我的疏忽，但被罵的是你。」

    「干嘛這樣說，人都會有犯錯的時候，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她理所當然地道。

    「是嗎……」戚瑋看著喝完的養樂多空瓶。「我倒是很怕犯錯。」他細喃道。

    「為什么？」她看著他問。

    沒料到自己會說出心中所思，戚瑋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沉默了會才慢慢說出：「做錯事的人沒人愛……」

    「做錯事的人沒人愛？」錢心澄擰眉覆述他的話，臉上滿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的不解。

    戚瑋撕開另一罐養樂多的封膜，一頭仰盡。

    「我覺得，做錯事的不一定沒人愛，可能更可愛。」她雙手捧著臉，搖頭晃腦地發表自己的看法。

    「什么意思？」他俊眉一皺。

    錢心澄臉微側看向他。「像你平時工作表現無可挑剔很完美，我就覺得你好像是那種超級資優生，又優秀又讓人有距離感，尤其你臉又特臭，我根本不敢找你聊天。」她可沒忘記他第一天句點她到讓人三條線。「但今天你犯了一個小小小小小的錯，不影響你的優秀程度，可是讓我覺得跟你距離沒那么遠了，稍微敢找你講話一點點，就像現在這樣。」她對他咧嘴一笑。

    「是嗎。」他不置可否。

    「你看我難得跟你講這么多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她眨了眨眼。

    她說的話雖未必符合他心中所想，但大相徑庭的思考模式讓他覺得有趣。

    「你話本來就很多吧。」他出言調侃。

    「話再多遇到你都被句點啦！」她抗議，注意到他的臉部線條與以前相比和緩許多。

    似乎可以再跟他多聊些什么，錢心澄的手機鬧鐘卻響起。

    「我的公車要來了，先走了。」她將吃完的飯糰包裝收拾丟棄。「你也早點回家吧！明天見囉！」

    戚瑋望著她離開便利商店趕公車的背影，想著她說的那句「早點回家」。

    老闆娘剛剛也說「早點回家」，但是，他有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