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章你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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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家宅。 “小姐,歇一會吧?你一直未合眼?!?/br> “嗯?!饼R爾見她只是嘴上答應,卻沒有閉眼休憩的動作,暗自嘆息。 “主子,皇帝已擒。您有什么煩憂的事嗎?不妨說出來,你一直這般,讓我們很擔心?!饼R慶又道。 從昨日到今日傍晚,她沒有合眼,也未進一粒米。 明明秦將軍已經被安頓好,她最恨的人已經被關在后院籠中,她也如愿以償的回到了長大、擁有她無數回憶的家宅。可是她卻感受不到暢快,甚至感受不到時間的流失。舉目望去,還有誰知道她記憶中的那些人呢?即使她殺了那罪該萬死的人,她愛的那些人也不會回來了。而支撐她活這些年的念頭,不過就是想為枉死的人伸冤,想替他們掌劍揮刺暴君。如今她夙愿半成,她只覺得更加默寞,身體像是被抽去某個部分。 她抬頭望,院中的一草一木還保留著原有的模樣。只是空曠寂寥、荒蕪無聲。 “哥,我覺得不應該讓小姐回這里來,這是她的家,她難免會觸景傷情。我們還是將她帶到別處吧。” 齊慶搖頭,低聲道:“后院的人,還沒有處理?!?/br> “為什么小姐昨夜不直接殺了他?” “因為你那幾馬車的東西?!?/br> 齊爾便明白了,小姐還要讓他多活幾日,讓他謝罪。 外面的叩門聲讓院中人立即警戒起,齊爾與齊慶貼在許臨清兩側,手掌按在劍柄之上。此次入京他們便隨身佩戴匕首、長劍,護衛她的安全。 端坐庭院中的女子眼神隨著落下的一枚葉片,見他們戒嚴、防備,清冽出聲道:“進來。” 只見厚重的門板被從外推開,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男子。他一身白衣,烏發素凈,也許是他的面龐太俊秀,只是此般打扮也奪人目光。 許臨清與他對視,見他身著白衣后倉促的側過臉去,不過幾瞬,男子便走到她的身邊。 “你看上去很憔悴...” “嗯?!边@是他們自那次沉府相別后第一次對話。 橫亙在二人間的沉默漫長,許臨清回過頭來望著他的衣衫,不言。 還是沉銘先開了口:“我來悼念秦將軍?!彼f出來意,許臨清將目光移轉到他臉上,想啟唇說話,卻終究合上,不發一言。 隨后,她起身,讓沉銘隨著她一同往里走。 房屋里面的陳設布局幾乎沒有變,她將秦將軍的靈牌放在高臺之左,寬大的臺面上只有一枚。 香灰的味道彌漫,許臨清情緒低落,目光深沉的望著嶄新的靈牌。沉銘敬完香,身旁的女子仍沒有出聲,但他以為今日不一定能聽到她再說只言片語時,她突兀的、沙啞的聲音響起。 “多謝?!?/br> 沉銘立時知道她在謝什么,只是他心情也隨著她一同壓抑,并不去接受。 “讓你做到這一步,實在抱歉?!?/br> “不必抱歉,我自愿的?!彼f出的話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 隨后他又道:“況且,這也是我這些年想完成的事情?!彼麑⒛抗庖妻D到秦將軍的靈牌之上,語氣暗含沉痛道,“當年之事,我有愧于將軍?!?/br> “與你何干。” 女子云淡風輕立在他的身側,明明如此近,他卻仍覺得很遠。她是不接受自己的歉意嗎? “當年如果我早些識破,秦將軍就不會被設局枉死?!?/br> “或早或遲的結局,有什么值得惋惜的。如果照你這般說,那最該懺悔的人是我?!?/br> “無論在京城,還是在邊關,無論是在這,還是在戰場上,我說了許多次。我將疑慮、擔憂都說與母親,可她從不聽,從不信?!?/br> “她心里覺得,皇帝是明君圣人,是值得她誓死效忠的?!?/br> 沉銘錯愕后道:“不,他不是。這些年他的所作所為,寒了群臣之心?!?/br> 許臨清道:“當局者迷,母親是否明白無人可知,但我該做的事情還要去做。” “我來正是因為此事?!彼嵵氐呐c許臨清面對,道,“弒君之罪,重于泰山。你...可曾想好退路?!?/br> 許臨清對他和顏悅色,甚至還拉過他微涼的手,眼眸中帶著絲絲笑意,道:“你別擔心這個了,京城之事有你助我,我已感激不盡。往后的事情,你不便牽扯?!?/br> 沉銘不贊同的握住她的手腕,語氣卻是輕柔道:“你這話什么意思?那晚馬車之上我說的話句句真言,還是你在懷疑我?” 許臨清剝離反握住他的手指,搖頭道:“我還是那句話,你為沉家這些年付出的心血,為我功虧一簣不值得。人臣同這離經叛道之事越遠越好?!彼鲁鏊f出口的話,搶先道,“你一人尚且足以自保,可沉府上下眾多,你雙親具在本就是福報,供養父母也該是你為人子所應當做的?!?/br> “你怎忍心讓伯父伯母擔驚受怕?” 許臨清以為她言辭懇切,定是能說服沉銘,可她卻聽見沉銘回答道:“在我心中,你最重要?!?/br> 她既錯愕又難以置信,可她看到男子寒江凝眸,淺淡的唇微抿,面龐上找不到一絲玩笑與虛假。怎會?他從十幾歲時便背負起振興沉家的命運,他為此勞心勞累余十年,從無娛樂、懈怠之時,在他心中最重要的應當是沉府。怎么會是她?她與他闊別經年,二人在最相熟的時候也不過是談古論今、演練對壘的同窗、戰友。他怎會對她有如此深切的感情呢?他這般能忍耐、內斂之人,望向她的眼神中為何有如此濃的膽怯與沉重?是她錯過了什么嗎? “我...”她剛想說些什么,沉銘卻別開眼去,他已經從她的反應中得出答案。那個一直沒有變的答案,她的心中從前沒有自己,如今也不會有自己。從前有顧廷澤、陳亭稚,現在即使他勉力而為,也無法走進她的世界。 “總之,你不必在意我,我所能為你做的,比你想的要多?!?/br> “你,可以,不必將所有的責任都背負在你的身后,朝中曾被謀害的大臣中也有許多我的恩師、伯樂。我為他們平反伸冤....” “沉銘?!痹S臨清出言打斷他,眼神中多了幾分探究與沉思。 沉銘側目與她對視,二人的目光短暫的交織,沉銘看出她的神情后心口一跳,條件反射的往后退了半步。 “怎么了。”他壓抑住異樣,不讓她瞧出破綻。 許臨清卻出手抓住他的小臂,讓他們之間的距離拉近。許臨清的眼神肆無忌憚的在他身上掃視,身高不符,陳謀要比他還要高上半個頭,可作矮容易,作高卻簡單。相貌不符,陳謀與他在樣貌上沒有一絲相像。陳謀右腿有疾,他卻毫無病癥。最重要的是,陳謀在幾年前就出現在臨城,那時的沉銘絕對在京城,他身為京中重臣怎能隨意離京?他也沒有理由離京!惹皇帝懷疑不說,他難道會為了自己放棄京城優渥的條件,來到彼時還荒寂的臨城?不會,不會... 她記得遇見陳謀的那天,是陳謀從鄉來的路上遇上土匪,他身有殘疾又相貌平平,自然是被肆無忌憚的勒索、侮辱,她當時看見他倒在塵土中的痛苦心酸模樣,起了惻隱之心便出手救了他。他怎會是沉銘呢?沉銘他絕不會讓自己落入如此狼狽的境地,他的脊背永遠挺得筆直,他永遠目光堅定的望向他要走的路,他這般頭腦清晰、目的明確,理智的人,怎會走到她的路上? ...... “我這次回京,我遇到了幾位特殊的故人?!?/br> “你跟他很不同,你身量比他高,臉也沒有他俊朗,還跛腿??墒悄銈冇幸稽c非常相似?!?/br> “什么..”男子微調坐姿,主動問道。 “關心。變扭的關心?!?/br> 許臨清自顧自道:“我與他的故事,太漫長。下次再講與你聽吧?!?/br> 陳謀輕應了聲,準備離去的時候回身道:“主公不喜歡嗎?我,與他的關心。” 仰面依著榻椅的女子正漫游思緒,聽到他的問詢后,露出個淺淡的笑容道:“你是替他問的,還是替自己問的。” 陳謀干脆道:“自是為我問的?!?/br> ...... 許臨清緩下心神,或許是她多想了,如果沉銘真的就是陳謀,那她從前竟沒有絲毫懷疑,根本沒有將這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往一處想。這任誰也想不到,哪怕這次她在臨城與陳謀因為他曾失聯而試探、疏遠,她也曾想過陳謀的身份不單純,可,怎會是這般? 許臨清決定不再猜測,問道:“你,有沒有什么瞞著我的事情。” 沉銘本想立即答未有,可望著她的目光,他便多了幾息思忖。然而就是這幾秒的停頓,讓許臨清驗證了心中的答案。 “你若沒有,我有一件。在你說你回家鄉后,我派人去查過,你一直謹慎,卻沒有料到鄉里有人會未被你收買,還是你猜測我并不會因為你的一句話,真切的去探查你的家鄉。” “那時我收到你并未回鄉的消息,只是在想你為何要騙我。但經過后來,我發覺你同以往有別,便多留意。我沒有怪你,陳謀?!?/br> 沉銘聽到她喊自己陳謀后,雙眸瞳孔微張大,不可能。 “你在說什么?” 可那人卻再不會被他欺瞞,語氣中多了幾分了然與疲憊,她搖頭道:“你如今還不承認你是陳謀,是為了當我拒絕你的時候,你還能以他的身份為我做事。對嗎?” 他說不出否認,外頭的夕陽灑下的余暉漸漸離屋內遠去,他望著那逐漸消失的光輝,緊抿嘴唇。他自認從沒有露出破綻,就算正如她所說,他在隨著她從京城去臨城后,他的關心與在意明顯。可臨城的人不都是如此嗎?她在臨城就是中心,無論男女,無論尊卑都聽從她、擔憂她。他以為在這些人中,他并不算明顯??伤谷绱诵募毴绨l,將事事洞察。 “你是如何發現的。”他問。 她一定是發現了連他都未曾發覺的紕漏,于是他甘拜下風。 可許臨清卻沒有他想象中的云淡風輕,甚至她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悲切,她如今才發覺她對他的偏見有多深,對他的誤會有多重。 許臨清強壓住心頭的歉疚,咬緊牙關不讓情緒顯露,可她這般卻讓沉銘以為她在怨恨他的欺騙,饒是他再心有溝壑,此時倉促解釋道:“我從未有害你之心。只是當時換個身份才能得你信任,你又缺人少將,我,我想幫你,不得不欺騙你?!?/br> “所以呢?頂著另一張臉活著,便是你沉銘該做的事情嗎?”你是誰?京中權臣,鎮國將軍,陳謀又是誰,鄉野村夫。寧愿作村夫,不愿作將軍?! “我...我沒有辦法?!背零懻f,“我找過你,可你不愿意見我。也,根本不信我?!?/br> “京城沒了你,我也不想再做沉銘?!?/br> “對不起。” 沉銘是他,陳謀是他。但如果有選擇,他寧愿去做貌丑、跛腳的陳謀,而不是她刻意疏遠、反感凝眉的沉銘。 “值得嗎?沉銘,值得嗎?!?/br> “你掩飾的很好,我并未發現實質的證據。可剛才我看見你領口處的小痣,與陳謀的完全一樣。我也不愿意相信你就是陳謀,但我只能出言試探?!?/br> “你為什么要做這樣蠢的事?陳謀與我相熟,為我行事得我青眼不假,可這一切與你沉銘有何關系?你是沉銘,是堂堂正正的京城將軍,你何必要追去臨城自甘墮落!甚至,甚至與我一同做出得罪君王,圖謀不軌的事?你何必呢,沉銘。你雙親具在,沉府日日騰上。” “......你何必來淌這趟渾水?你前途大好,為何要放棄這些。我不明白,沉銘?!?/br> 在她的追問之下,沉銘沒有動搖,只是道:“我說過,在所有中,你最重要?!?/br> “只是你不信?!?/br> “荒唐!你難道忘記了?你我同在書院之時,你此生志向就是振興門第,讓沉府從落魄變成京城首屈一指的大族。這不是你的理想嗎?如今你辜負族中長輩的厚望,放棄苦心經營的一切就是為了我?” “沉銘,你現在就給我出去。此事與你再無關聯!”他如果以沉銘的身份與她伙同,可知對沉府眾人是何等的威脅! 沉銘聽出她激烈言辭中的痛惜在意,并不依言。仍然毫不退讓道:“我不走,事已至此,從此你在哪我便在哪。我花了十年才以沉銘的身份站在你的身邊,我絕不會再離開。你覺得荒唐是因為你眼中從未有我。所以你不知道我自年少時心中就只有你一人,是,我兒時便在心中起誓,要興盛沉府,不讓族人、雙親再受城中貴族羞辱??墒牵S臨清....這不代表我連保留一點私心的權利都沒有?!彼麎阂种槐焕斫獾奈c不甘,幾乎是嘆息的懇求道。 “我也是人,哪怕族中人以為我無心無情,只當我是謀權爭利的工具。可我也是人,我也有私心,我也有心悅之人。年少時我曾笨拙的表達對你的傾慕,可你卻并不領情。我原以為是你心不在此,可后來我見你與顧廷澤相約春日,你與陳亭稚對談經綸,似乎你只是不樂意我的親近。我才知道,不是你不懂喜歡,是我不入你的眼。” “哪怕后來我為了不打擾你與他人的情意,只敢遠遠的看你,我也,從未有一刻將你忘卻。” “我這些年所做的已對得起沉家,可我也想對得起自己。” “你問我何必,問我值得?!?/br> “值得。” “在臨城的那些日子,是我這半生,最快樂的日子。”她不抗拒他的親近,在他們之間也再沒有隔著仇恨與誤解,他為了她,成為陳謀。卻因為陳謀,獲得內心的平靜與安寧。他從沒覺得去臨城辱沒身份,反而因為與她并肩而喜悅。哪怕那些日子,是他偷來的,騙來的。 “沉銘。你...”她自知再說無意義,卻還想再勸,“你有一條平坦、正確的路,為何不走?!?/br> “對我來說,你走的路,就是我該走的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