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血磨盤]第十六章【神威vs蝎針】帥
嘈雜,焦急的聲音。 “快點過來!……對、是胸口貫穿傷。神威,傷口再按緊些!” 震動,混沌的光影。 “你們的血庫有夜兔的嗎?——也是。用我的吧,夜兔只有一種血型。這筆債,之后再討……” 黑暗,額頭被一遍又一遍地撫摸。 “神威,【春雨】的部隊還要多久抵達?——這樣、嗎。真遺憾,和你的約定,還是無法實現了。” 溫暖,鬢角的發絲被輕輕捋到耳后。唇上,有什么柔軟的觸感。 “銀狼,再見。” 安靜,靜得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 咚咚。 終于,沒有打擾了。 咚咚、咚咚。 怎得,無法平靜? 咚咚、咚咚、咚咚。 好寂寞,誰來和她說說話? 虛無。 怎么、沒有聲音? 為什么?她又做錯事了?難道,又被、拋·棄·了?等等,不要不要不要! 滴滴聲瘋狂地尖叫,儀表的波峰急驟起伏,蒼白的唇開合著,愈發吐著急促的呼吸。 好痛苦!拜托了、不要留她一個人在這里!胸口好痛、誰都好、她什么都愿意做,只要可以—— 阿迦葉睜大眼睛,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喘氣,豆大的汗珠滴答著落到被子上。 好吵、太吵了!心臟的咚咚巨響讓她瘋狂,不自覺地伸手刺向胸口,想要將其掏出。然而她只稍一動作,劇痛便壓迫她的喉嚨,發出凄厲的慘叫。 “快!十五房!” 模糊的視野里,白影掠過。手臂忽地刺痛,阿迦葉本能地掙扎,儀表與管線叮當碰撞。 “摁住她!你叫銀狼、沒錯吧?我是醫生,這是止痛劑。噓噓,沒事的沒事的……” 柔軟的rou墊輕撫她的腦袋,咚咚的響聲漸息,阿迦葉的呼吸慢慢平和。 眼前,是雌性的豹人醫生,與幾位雄性護士。 “……謝謝、你們。”她艱難地說,感覺喉嚨像兩塊干燥的樹皮,幾個字都摩擦出了火星,燒得她張口便要吐出煙氣。 熱熱的毛巾擦著她額上的汗,清水遞到她的面前。阿迦葉小口潤著嗓子,乖乖讓綠熒熒的光掃描全身。 輕微的滴聲。豹掌捧著平板,rou墊輕輕下滑。醫生輕輕點頭,仔細察看她的數據。 “不愧是夜兔。一星期就能恢復成這樣,身體素質真的很好啊。” “一星期……?”阿迦葉喃喃著,眼睛微微睜大。 “是啊,你真的很幸運。要不是應急處理及時,你說不定就、咳。你的兩位伴侶每天也都來看你,要是知道你醒了,他們別提會有多開心。” “咦、我沒有伴侶啊。” “是嘛。那天一位簽了手術通知書、先行走了,五份病危通知書全是另一位簽的。要看看嗎?” rou墊在平板上啪嗒點了幾下,展示在阿迦葉的面前。 手術同意書上,簽名一欄與其說是文字,倒不如是神秘的花紋。筆畫如藤蔓般纏繞在一起,仿若一朵綻開的火蓮。阿迦葉念不出來,只覺得那落筆蒼勁有力,似散發著厚重的怒氣。 而病危通知書的簽名,則是鋒芒畢露,筆觸犀利,比起運筆揮墨,倒更像是提劍刺擊。阿迦葉的眼睛一掃,口舌便不自覺地動了,極為自然地吐出許久未使用的語言。 “【神威】。” 鄉音回響,清風微拂,窗臺上的綠植搖擺,窗簾啪嗒作響。 腦袋里,好像有一團迷霧散了——然后,是鮮紅。 器具叮當,阿迦葉急切地抓住醫生的領子,聲音結結巴巴:“他、他們還好吧、受、受傷了嗎?” “哇哦,冷靜些。”醫生后退兩步,護士箭步而上,攔在她們之間。 “啊,抱、抱歉。”阿迦葉松開十指,眉間的擔憂卻快擰出水來。 醫生斜了眼她,繼續盯著平板:“你啊,胸口貫穿、內臟破裂,更不用說各種各樣的擦傷和骨裂。你該多擔心點自己才是,擔心那兩個活蹦亂跳的做什么?” “他們、真的沒事嗎?”阿迦葉的面色很是忐忑。 “吼吼,你在懷疑我的專業水平嗎?”噌的一聲,利爪從她的rou墊里彈出。阿迦葉咽了咽口水,在她陰森的微笑下拼命搖頭。 “這就對了。”醫生滿意點頭,啪得一下在平板上蓋了爪印,“檢查結束。你再住院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了。我去通知你的伴侶,他們應該一會兒就會來。無聊的話先看會兒電視。” 她啪的把遙控器塞進阿迦葉的手里,轉身要走,衣擺卻被阿迦葉伸手揪住了。 “等、等下,他們不是我的伴侶。手術同意書的我看不懂,但是神威填的關系那欄,每一張都是【債主】哦。” “是嗎?”醫生聳了聳肩,“你到底欠了他多少錢啊。病危通知書的那位,可是比伴侶還希望你活下來哦。” 阿迦葉一愣:“什、么?” “不僅費用全包、還給你訂了獨立病房,而且,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債主愿意給債戶輸血的。” 醫生沖她眨了下眼,微笑著,“你,一定欠下了天文數字吧?” 門輕輕地關上了,獨留阿迦葉坐著出神。慢慢的,她的嘴角爬上苦笑。 的確,欠下了還不清的債啊。待會兒,要好好感謝才是。還有、蝎針…… 這個名字讓她的胸口一堵,呼吸都困難了幾分。那個死腦筋的笨蛋,非得先報恩再報仇嗎?要是給她逮住,看她不得拎著他的耳朵,好好訓斥一通! 她暢想著怎么煎炸烹煮那個黑大個兒,不一會兒就用完了庫存的花招。嘖,不是說過一會兒就會來的嗎?讓雌性等待也太不紳士了。 百無聊賴間,她摁上了遙控器的按鈕,啪嗒地換著節目。 電影?躺在床上的她不想看到活蹦亂跳的家伙。紀錄片?《白癡王子的動物救助》,要是救助救助夜兔就好了。新聞?嗯,還沒電影真實。 翻來看去,也就血磨盤的本地頻道還有點意思。體術講解、武器介紹、物種百科,一應俱全。現在好像正在直播,鏡頭對準的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競技場。 高高的看臺之上,主持人高舉著話筒,激昂地用異星語言介紹著選手。 這相當少見。通常,只有新老對決時才會這樣,而且最多也就是地球語。這次,還加了選手的母語?相當重視這場比賽啊——等等、那是! 觀眾席的陰影里,藏著一雙蛇一樣的眼睛。 她抿著唇,不自覺地調大了音量,然后—— 「期待嗎?歡呼吧!」 阿迦葉的瞳孔猛地縮小,捏著遙控器的手不斷顫抖。這個語言、怎么會—— 「再熱烈些!讓我聽到你們的嘶吼!來吧,歡迎我們的兩位戰士!【第十街領主·蝎針】,以及【夜王·神威】——」 咣的一聲,液晶屏應聲碎裂,遙控器碎成幾瓣,啪嗒落地。疾風咳嗽著闖出門外,管線、藥液、鮮血,一地狼藉。 電視里的音像扭曲,一張張興奮的面孔宛若魔鬼起舞。 「遠道而來的客人們啊,敬請享受這場曠世的血腥之宴!」 ━━━━ 呸的一聲,一口血沫落地,蝎針抬手,嘎咔地扭正被打脫臼的下巴,血瞳緊盯前方。 神威微笑著快步走來,白皙的臉頰上,沾著星點的血液。 啪——一聲撞擊,蝎針只來得及舉臂格擋,卻連擋下的是拳是腳都無法分清。 速度堪比閃電,力道重如千鈞。 甲殼咔吧碎裂,手臂痛得鉆心,喉嚨卻滾出笑音。 “有什么,開心的事嗎?”重擊不斷襲來,拳腳快得看不見殘影,神威的聲音卻如潭水般清朗,呼吸平和地仿若只是太極。 “沒什么,只是……” 神威的每一根骨骼、每一塊肌rou、甚至每一個腦細胞,都仿佛是為戰斗而生。每一次出拳、每一次踢擊,都是純粹的殺意。 沒有憎恨、沒有憤怒,他的殺意僅僅是因為對手還站在眼前,直到徹底撕碎對手以前,都絕不會停息。 毒藥無用、技巧無用,在絕對強大面前,一切都不值一提。 這就是,夜兔的戰斗! “銀狼,真是太溫柔了……”蝎針輕輕地嘆道。 “那并不是溫柔,只是笨蛋的行徑。”神威說著,手掌化劍,一秒內,仿若有百人持著刺刀,從上下左右全方位刺擊。 兩側的巨鉗已被砍斷,引以為傲的動態視力,只能做到勉強防御。拉開距離的話,或許還能用斷尾偷襲,但光是格擋便已耗盡了他的全部心力。甚至若慢上一拍—— 嗤! 左胸劇痛,熱流噴濺而出,天上宛如下了一場短暫的血雨。 神威衣襟濕透,滿臉浸血。 澈藍的瞳仁因興奮擴大,如鬼火一般亮得悚然。腥紅的長舌伸出,舔舐指尖的粘稠。他的笑咧得極開,像從血池里爬出來的妖鬼,要將生靈扯下黃泉。 喊殺聲沸騰了賽場,空氣與大地,所有或死或生的東西,都為這血腥顫動不已。 蝎針急速喘息,肺部的劇痛使他冷汗淋漓,跪坐在地。 往日的獵人,如今只是獵物而已。 他的耳畔嗡嗡作響,視野昏黑一片。而那只夜兔,還遠遠沒有到達極限,似乎才剛剛熱身完畢。 “呼,還真是、打不過啊。”蝎針勉強支撐著眼皮,只覺得眼前的黑暗漸漸扭曲。無數奇妙的影像飛掠,他觀賞了一會兒,才驚覺那是他自己過往的一切。 “我就說,你會后悔的。”游刃有余的聲音,“還有什么遺言嗎?” 蝎針想說,我從未后悔。還想說,就算你是夜兔,也不可以隨便小瞧別人。更想說,這場不算,等我尾巴長好了,我們再打一場…… 他想說的有好多好多,但他深知,他只剩下說一句話的力氣。而遺言,還是得精挑細選的。 經典的詛咒看起來像反派,謝謝和道歉又太過矯情。對了,他們【月蝎】一族的祖訓倒有幾條不錯,讓他好好想想…… “蝎、針、” 呼喚,輕不可聞。耳朵不自覺地抖了下。這是,幻聽吧? “蝎、針!你這個、大混蛋!” 帶著,哭腔的聲音,是多么怨、又多么恨,仿佛自己將她的摯愛殘殺。 “我們的賬、還沒有算清呢!不準死,聽到沒有、蝎針——” 憤怒、委屈、焦急,熟悉的荷爾蒙飄散過來,如閃電劈上枯木,渾身霎時似著了烈火,噼咔噼咔熊熊燃燒。 是她!她醒了?她來了!明明、再也無法—— 想要吼叫,想要飛奔,想要將她抱在懷里,縱情歌舞十天十夜。 蝎針的最后一絲生命,發出怒號。 他睜開眼睛,盡極力聚焦。直到他的身軀漸涼、手腳僵硬、被拽著扔到磨盤的孔洞之中,那血瞳也是一眨不眨,欣喜地、貪婪地,凝望著他再也去不了的、遙遠的彼方。 這已經足夠了。 真高興,見到你啊。親愛的、銀狼—— 【第十街領主·蝎針】落敗,沒有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