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消失的獨奏家(下)
工作人員從袋子里抽出五個樂團片段,將紙片交給他。 陳奕韋走上臺,偌大的舞臺遮掩在紅幕之后,一條紅毯筆直地通向舞臺中央,只有一把摺椅和譜架豎立在聚光燈下。他走上前,像平時演出那樣,對著舞臺下看不見的觀眾深深鞠了個躬,才在座位上坐下。 十幾年來的獨奏生涯,每次上臺前都還是很緊張,和那份緊張共處早已成了一種本能。只要上了臺,那就是只屬于自己的舞臺,可是甄選的舞臺卻是不同的。要在挑剔的耳朵下進行演奏,每個觀眾都是評審,心中有著自己的分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既然不可能取悅每一個人,那就做自己吧。 他深吸口氣,穩定而輕快的八分音符以弱音從琴弦上跳躍而出,又驟然漸強,在簡單的音符之間帶著歡欣雀躍,意猶未盡時又乍然而止。跳到下一個片段,方才愉快的旋律立刻變成略帶詭異的撥奏。 他一口氣拉完五段指定樂團片段都沒有人要他停下,接下來是自選的獨奏片段。于是他站起身,毫不猶豫地拉起他在巡演中最熟悉的小提琴協奏曲。 雖然隔著幕,他卻能從空氣中感受到另一頭的氣氛變了,是那種光憑藉音樂就能牽動人們呼吸的感覺。那種感覺無論有多少觀眾、無論在什么樣的舞臺上都是一樣的。演奏到一半,鈴聲就響起來,他甚至沒機會拉到華彩片段就被請下了臺。 他灰溜溜地摸摸鼻子想:啊,大概沒機會了吧。 巨大的紅幕隆隆升起,陳奕韋正準備被趕下臺的狼狽身姿無所遁形。 男人沉著而宏亮的聲音響遍整座音樂廳,「陳奕韋,你在開玩笑嗎?」 原來他的琴聲即使隔著幕也如此鮮明,代替他的名字向評審做了自我介紹。他轉過身,望向白發蒼蒼的客座指揮,聲音無比誠懇,「我很認真。」 「你為什么要和大家搶樂團的名額?我們這里可不是讓你鬧著玩的。」紐頓先生問。 陳奕韋無比堅定地看向臺下。「因為我一直都很想拉樂團,就和大家一樣,這是我的夢想。」 「你那些已經安排好的行程該怎么辦?」 陳奕韋頓時愣在舞臺上。按照原本的計劃,這時間他本應在西岸參加彩排,少了獨奏家,現在應該已經亂成了一團。一頭栽進自己想做些什么的衝動里,就忘了思考后果。他愣愣地說:「總會有辦法的吧,大概。」 「這本來就是匿名的考試,無關身份與偏見。既然你來考試,如果真的考得過的話,就得簽約。」紐頓先生轉過頭去對工作人員交代幾句,厚重的幕又再次緩緩落下。 陳奕韋回到后臺,剛才怕打擾他準備的小提琴家全都圍了上來,好奇地問東問西,或是想摸一把他的史特拉第。也有人自認倒霉,覺得輸定了而提早離席。 陳奕韋毫不意外地被喊到號碼進入下一輪,號碼又重新打散,每個考生又成了幕后面目不清的小提琴手,只用琴聲來展現自己的實力。然而小提琴是如此纖細敏感的樂器,演奏家的個性和特質會毫無保留地反映在琴所發出來的聲音上,評審開始猜想哪一號考生會是陳奕韋。樂團片段被他壓抑得沒那么有個性,但是獨奏當中展現出濃烈的情感和個人風格卻怎么也無法令人忽視,即使換了幾首協奏曲也都是如此。留到最后一輪的考生都有著深厚的底蘊,音準和音色都無可挑剔,但就還是有個聲音如此讓人難以忘懷,就算是視譜演奏也完全不損那份優美。 評審們在臺下陷入了掙扎,就實力而言明顯是陳奕韋更加突出,隔著幕也完全聽得出來其中的差異,那是因為他用的琴嗎?他會不會無法融入樂團的音色?可是他拉的樂團片段似乎又挑不出什么毛病來。他在樂團中也能如此收放自如嗎?又或許,陳奕韋這個名字,能為這支樂團帶來一個轉機。 匿名評分的紙上涂涂改改,卻沒有人將紙送出去。 「不要擔心,憑你們的直覺選吧。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做出目前對樂團而言最好的選擇。」紐頓先生在紙上寫下一串數字,扔進投票箱里,站起身來走了。 晚上十點,經過三輪廝殺,殘存到最后的十幾名小提琴手已經累得不行,意識朦朧地倒在摺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工作人員推門走進來,宣佈了獲勝者的名字。 陳奕韋笑著接過合約,唰唰寫下自己的名字,簽下了為期一年的賣身契,徹底斷了其他人的念想。他們還在期待陳奕韋真的只是在開玩笑。 「用史特拉第拉第二小提也太委屈了吧?」 「你想追求樂團穩定的生活也該去更好的樂團啊,干嘛來這里?」 陳奕韋笑著將合約交出去,背起琴來走入夜色。 初春的沙漠里依然帶著些涼意,空氣卻很乾燥清新,仰起頭來就能看見無邊無際的星空。對于即將展開的新生活,開心得沿著寬敞的馬路奔跑起來。 他一回到飯店打開手機,無數的未接來電和被塞爆的信箱瞬間淹沒了螢幕。他這幾天都忙著在臨時抱佛腳準備樂團考試,根本無暇顧及其他。累了一整天,他趴在床上陷入沉睡,決定將一切都留給明天的自己。 —— 本日延伸閱讀: 莫札特《第三十一號d大調交響曲》第三樂章指定片段 孟德爾頌《第三號a小調交響曲op.56》第三樂章指定片段 是的!我去查了小二甄選曲目!還查了是第幾小節! 通常不會甄選完馬上出結果馬上上工,這里就??為了劇情稍微加速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