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因為讓傷患揹醉鬼的偉大事蹟,傅品珍光榮地被趙佳萱罵了一個上午。而姜成瑄的傷口也在醫生的火眼金睛下現出原形。 「小學妹,不要再讓傷口爆開了,這樣會留下疤的,也枉費了我這么細心的幫你縫得這么漂亮。」周昕川擔心姜成瑄被他老婆罵,壓低了聲音說,「你是不是沒有按時換藥?傷口感染可不是好玩。」 姜成瑄低著頭沒有回答。 見姜成瑄不肯回答,周昕川也不好意思像女人似地嘮叨,只能笑了笑,幫姜成瑄處理好傷口,便讓她回家。 趙佳萱才剛放過傅品珍,傅品珍轉身便戳著姜成瑄的額頭興師問罪。 「你是故意的吧?你這么聰明的人,會用這么笨的方法,絕對是故意的。」 傅品珍都不想說,當她看到那件沾有大片血漬的衣服時,嚇得差點當場昏過去。特別是姜成瑄竟然穿著那件衣服靠在床邊就睡著了。 姜成瑄沒有回答,只是眨著無辜的眼睛看著傅品珍。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傅品珍遮住姜成瑄的眼睛。 姜成瑄拉下傅品珍的手,握在手里,「我肚子餓了,去吃飯吧。」 心軟的傅品珍只能任由姜成瑄拉著她走。她隱約覺得姜成瑄有心事,卻又時常被她的笑容所蒙蔽,每次都因為不忍心逼她而無法深究。 即使姜成瑄很想利用受傷這件事來撒嬌,傷口如果沒有惡化,總是會有好的一天。痊癒的姜成瑄卻一直賴在家里當無業游民。傅品珍的工作日漸穩定,也樂得把姜成瑄關在家里,省得她出去招蜂引蝶。但因為終日無所事事,讓姜成瑄顯得有些消沉,看在錢雍曼的眼底,她不知道傅品珍是故意視而不見,還是因為太忙而沒有察覺。 因為沒時間陪姜成瑄,心懷愧疚的傅品珍對姜成瑄的溺愛越來越無法無天,到了錢雍曼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你不能讓她老是賴在家里。」 「我又不是養不起她。」 「這不是養不養得起的問題,如果只是想養個人,就算你養不起,我也能幫忙。我并不是一定要她去工作賺錢,但你不能讓她就這樣爛在家里。難道你想讓她一輩子這樣無所事事下去?再沒有比失去目標更能消磨意志的了,你就不怕她哪天一個衝動就撒手人寰?」 撒手人寰?傅品珍可以確定錢雍曼用這么聳動的字眼只是開玩笑,但用在姜成瑄身上,卻是極有可能成真的事。那個本來就生存意志薄弱的傢伙…… 「你最近都沒空陪我。」姜成瑄從后面抱住正在化妝的傅品珍。 「難道我每天都是出去玩耍的?」傅品珍從鏡子里頭白了姜成瑄一眼。 「放幾天假陪我嘛。」姜成瑄的臉在傅品珍的脖子上磨蹭著。 「你乖啦。」傅品珍捏著姜成瑄的下巴,把人從后面拖到前面來。「現在的我還沒有推掉工作的資格,今天推掉一個,或許明天得多兩個應酬才能再接到一個。你這么會計算,一定能算出這中間的損失。」 姜成瑄推開傅品珍的手,走回床邊呈大字形地往后一倒。這動作讓她的傷口又隱隱作痛,即使已經癒合,某些大一點的動作仍會讓她感到疼痛。 「我會乖的。總有一天會乖的。到那時候,我就不吵也不鬧了。還你清靜。」姜成瑄心如槁灰地說。 或許是姜成瑄的態度太無賴,又或者是因為錢雍曼的話在她的腦海里發了酵,讓傅品珍忍無可忍。 「想早死就別只待在家里。早死的途徑,無非是死于非命,不管是意外或染病。你認為待在家里被車撞的機率是多少?待在家里會被傳染不治之癥的機率有多高?」傅品珍不耐煩地說。 姜成瑄沉默了下。「好吧。」 那消極的語氣留住了傅品珍的腳步,她轉頭看了姜成瑄一眼,「你干嘛?」 「沒干嘛。我只是說我知道了。」姜成瑄意興闌珊地說。 「算了。不跟你抬槓了。我快來不及了。」傅品珍走回去捏了下姜成瑄的鼻子。走到門口時,傅品珍又回頭說,「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回來。」 鐵門關上的聲音回盪在姜成瑄的耳邊,而傅品珍剛才的話卻讓她耳鳴了。 等?等她回來?自從一年多前開始,她就一直在等她回來。難道我的一輩子都要花在等她回來這件事上頭了?姜成瑄自問。她的手臂橫上眼睛,綿長地嘆了口氣。 姜成瑄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太久沒出門了,走個幾步路便覺得腳軟,甚至連怎么走路似乎都快忘了。 經過一家電器店時,透明的櫥窗里擺著整面的電視機,全都播著同一個畫面,仔細看還能從中看出每臺電視機各有不同的銳利度及色調,但這不是姜成瑄現在的關注重點。電視機里頭正播放著個頒獎典禮,站在臺上的人是她認識的,雖然只是一面之緣,但她曾經很努力地記下了那個人的名字。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因為努力而得到回報的人。鐘梓麗終于成功了,這個最佳女配角的頭銜為她的名字鍍上一層金。而有趣的是,她得獎的那部戲劇,正是她在山上拍的那部。 姜成瑄笑著摸了下櫥窗玻璃。沒想到久久出門一次,還能看到這樣的好事。 她繼續她的沒有目的地的旅程。一路上隨便看看隨便走走,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漫不經心。她很努力地尋找著這個世界上讓她在乎的事情,但怎么想就只有那一個人,能擷獲她的在意。可是,那個人都那么說了,如果她還繼續賴在家里,似乎只會增加她們之間摩擦的機會,最后又要不歡而散。 當分手成為一種習慣,習慣了便不在乎失去,也變得容易放棄。姜成瑄不想讓自己淪落到這種境地,更不想讓自己成為傅品珍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 傅品珍對姜成瑄撒了個小謊。她說要去工作,實際上是去赴一個約,一個令人厭惡的老頭的約。不見時就像失蹤一樣對她不聞不問,一出現就想擺父親的派頭。 去赴約是件討厭的事,陪老頭吃飯是件痛苦的事,被人威脅則是件煩心的事。現在唯一能讓傅品珍舒心的事,便是姜成瑄了。幸好她已經沒有什么可以讓傅安達威脅的了,既沒工作也不唸書,而她家老頭子的臉皮應該還不至于厚到會把她們的事捅到姜成瑄家里去。 回家的路上,傅品珍都在反省自己不該對錢雍曼的話反應那么大。自從吃完那頓讓人胃疼的飯之后,傅品珍深深地慶幸著姜成瑄這樣一事無成的狀態,對她來說也是種無壓力的狀態。再沒有比一無所有的人更自由的人了。 在半路上,傅品珍買了姜成瑄最愛吃的波士頓派,準備好好獎勵她乖乖待在家。沒想到打開門時,迎接她的是一屋子的冷清。她緊張地打開衣柜,又松了口氣。 衣服都還在,看樣子只是暫時出去一下而已。傅品珍將頭發往后撥,自嘲著自己的草木皆兵。她真是被姜成瑄的不告而別給嚇怕了。 儘管她們住在一起有一段日子了,但傅品珍心知肚明,她們并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復合。姜成瑄只說讓她帶她回家,卻沒說她們要重新開始。最明顯的是,姜成瑄對她會親親抱抱,卻沒有更進一步的行動,特別是在她的傷勢已經痊癒之后,她對傅品珍的距離益發疏遠了起來。姜成瑄只有在白天獨自在家時才會在床上睡覺,而晚上傅品珍睡覺的時候,她總是在沙發上看書看到睡著。傅品珍經常覺得姜成瑄一個人待在自己的世界里頭,那個世界沒有門也沒有窗戶,所以她永遠都走不進去。 傅品珍坐在沙發上看著茶幾上裝著波士頓派的白色紙盒。 是因為她說的那些話,才把她逼出去的嗎?還是她又不安于室了呢?傅品珍抿了抿嘴,站起身拎起紙盒,放進冰箱。希望她回來的時候,波士頓派還能保持美味。 接到姜成瑄的電話時,錢雍曼大感意外。姜成瑄很少主動找她,在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后,錢雍曼可以理解姜成瑄介懷的態度。保持距離或許是避免再度犯錯的最佳方式。但以一個學妹的身份來說,那就太不厚道了。不過,錢雍曼依然很快地便原諒了姜成瑄,欣然赴約。 「你一個人出門?真是難得。」錢雍曼坐到姜成瑄對面的位子上,被風吹亂的頭發有種特別的風情。 「我不是小孩子,出門不需家長陪同。」 「你不是嗎?我以為你已經返老還童了。」 姜成瑄乾笑了兩聲。「學姐出社會之后,口才長進了不少。」 「跟你學的。」 姜成瑄扯了下嘴角,決定進入正題。 「學姐應該知道當初她為什么突然離開吧?」 錢雍曼端起杯子,還沒碰到嘴唇又放了下去。「我以為你不想知道。」 「我不問不代表不想知道。」 「為什么不問她呢?我記得我曾經想告訴你,但你不肯聽。」 「她曾經想告訴我,但我沒聽。」姜成瑄俏皮地笑了下,「現在再去問,她大概也不會說了。」 「你們兩個人都一樣倔強。如果沒有人肯讓步,你們以后的日子怎么過下去?」 「我們在意的是現在。如果現在都過不下去了,哪還有空去管以后。如果現在很好,將來的事將來再煩惱就好,何必杞人憂天。」 「現在?所以你們才把分手當生活情趣在玩。」 姜成瑄托著下巴,沒有接話,只是直愣愣地盯著錢雍曼看。 錢雍曼舉起雙手投降。「好啦。如果你不想聽,誰都不能逼你聽。如果你想知道,不問出答案你是不會罷休的。對吧?」 姜成瑄微笑著點點頭。 「任性的小孩。」錢雍曼白了姜成瑄一眼。「你知道小珍的爸爸是誰嗎?」 「見過一次,在她母親的靈堂。」 「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她爸爸是做什么的嗎?」 姜成瑄搖了搖頭。 錢雍曼不可置信地說,「你們在一起那么久,竟然連她那大名鼎鼎的爸爸都不知道。」 「我應該要知道嗎?」 「雖說不是必要,但如果你知道,你就會瞭解小珍有時是身不由己的。」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姜成瑄做了個洗耳恭聽的表情。 錢雍曼莫可奈何地從手提包里拿出一本電影雜志,翻開其中的一頁。「這就是她那有名的父親。」 姜成瑄拿起雜志,快速地把報導內容掃過一遍,然后把雜志放回原位,恢復托著下巴的姿勢。 「身為名人的小孩或許還能不顧父母的顏面為所欲為,但有個專制的父親就沒那么輕松了。那時候她爸爸不知道從哪里知道她正在和一個女的交往,正巧那時她和造型課的一個助教走得比較近,她爸爸很自然以為是那個女人。那女人的工作上接二連三的出現問題,不是剛接到的工作被取消,就是正在談的工作被搶走。」 「是她爸爸搞的鬼?」 「是的。」 「那和我有什么關係?我又不工作。」 「小珍擔心她爸爸來找你的麻煩。」 「即使我還是個學生?」 「小珍不想冒險。她不想拿你當賭注。」錢雍曼的眼神里充滿了同情。 姜成瑄握著杯子的手緊了又緊,像要把杯子捏碎一樣。 「我知道了。」姜成瑄把杯子一推,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錢雍曼拉住姜成瑄,「你真的要回去?」 「不然我還能去哪?」姜成瑄雙手一攤。 看著姜成瑄坦然的眼神,錢雍曼放心地放開手。「嗯。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姜成瑄揮了揮手道別。 回到家的時候,姜成瑄看到傅品珍躺在沙發上睡著了。她走過去,蹲在沙發旁,輕輕地吻了下傅品珍。 傅品珍睜開眼睛,看到姜成瑄迷濛的身影,抬起手環著姜成瑄的脖子,「你跑去哪了?」 「出去做復健。」 「做什么復健?」 姜成瑄笑了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深情地望著傅品珍,「我們復合吧。」 傅品珍愣住了。 「怎么?你不想要我了?」 「雖然我們說好,被甩的人才能提復合,但甩人的應該也有拒絕的權利吧?」 「你想拒絕?」 「我很高興聽到你這么說,也很想答應。但是……」 「但是什么?」 「你什么時候卸下面具,我們就什么時候復合。」傅品珍說,「我不喜歡現在的你。你讓我看不清楚。」 姜成瑄聳了聳肩。「好吧。你什么時候看清楚我了,我們就什么時候復合。」 意外姜成瑄沒有惱羞成怒,傅品珍看著眼前的人想分辨她的情緒是真實的還是壓抑的,最后還是放棄了。她真的看不出來。她討厭這樣的姜成瑄。 「如果你真的想讓我看清楚你,就讓我走進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