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水坑
酒店有個極漂亮的花園,石板小徑蜿蜒曲折,兩側玲瓏的路燈照出蓊蓊郁郁的花木輪廓。 陳睨獨自站在小徑旁,抬頭看一棵白玉蘭。花期早已過了,但好像還有暗香在空氣里殘留。他鼓起胸膛深吸一口氣,然后緩緩地全部呼出,那股在身體里亂竄的煩悶感才隨之稍稍散去。 宴會廳里仍舊燈火通明,音樂聲穿過落地玻璃遙遙地傳來,近處的草叢中有夏蟲啾啾,清涼的風吹動樹梢,好像另一個世界。 陳睨信步往更遠處走,沒走出幾步,腳下一頓。 “對不起啊……” 是宇文嘉。她身后有遙遠的光源,給她描出個泛著金邊的剪影,一根絲帶束在腰間,愈發顯得盈盈一握,纖細異常。 “怎么?” 陳睨的眼睛藏在樹影里,悄無聲息打量宇文嘉。 就是這種心不在焉的有些走神的表情,今夜名利場上的衣香鬢影和觥籌交錯都化作色彩暗沉的背景,為她漫不經心到幾近疏離的美麗做了注腳。 但他知道她不是這樣的。 她會蹲在路邊和流浪貓說話,會光著腳坐在草地上喝酒唱歌,還會站在天麟大屏下傻呵呵地跟游戲主角合影。 “對不起啊,陳老師。” 陳睨的眉頭皺起來了。 “是我沒安排好,其實不該讓你們碰面的,今天這個場面……我不知道聶錚和她是不是為了拿到同框的新聞給新戲炒作,如果早知道我應該讓你們錯開時間……總之是我朋友對不住你,當然他們應該也是自由戀愛……但緣分這個事情,其實也沒辦法,你要想開一點……酒喝太多對身體不好,不過……” 陳睨仍在沿著小徑緩步走著,宇文嘉亦步亦趨跟著往前,不問他去哪,一心只和他道歉解釋。 她酒量應該不怎么好,上次被她的啤酒罐砸到時他就有這個猜想。此時她話說得東一榔頭西一棒槌,越說越離譜,偏偏語氣和表情都很誠懇。 偏偏陳睨還聽懂了她在表達什么——她在試圖安慰他,為了一段他早已經走出來的不甚成功的感情。 宇文嘉難得穿了雙高跟鞋,跟著陳睨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石板小徑仿佛是座浮橋。 原本只是想出來透透氣,看到他在庭院里長身而立的影子,她就鬼使神差跟過來了。夜里的草木氣息格外清新,直到靠近陳睨,她聞到沉水香里一絲淡淡的酒氣。 喝了不少,一定是很傷懷了。 也是,畢竟是艷光四射的明星美人。 宇文嘉嘴上東拉西扯跟陳睨道歉,又分出一點思緒,去感慨他如此為情所傷。越往遠處光線越暗,不規則的石板之間忽的漏出一道寬縫,她一腳踏錯就歪了肩膀。 陳睨的手臂順著腰間絲帶的形狀纏過來,腳步未停,單手將她拎起,跨過那道積著水的縫隙。 只一步,宇文嘉由騰空又落地,身體仍舊慣性向前。陳睨的手臂悄無聲息松開,他們還和片刻之前一樣,并肩緩步而行。 隔著輕軟的絲綢和西裝襯衫衣料,陳睨的體溫在她身上烙下一圈古怪的痕跡。 宇文嘉不及細想,只聽他淡淡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是不合適,和平分手。” 雖然他拒絕的成分要更多一點。 “我知道的,一般對外都要這么講。其實我知道的,你一定很難過……我不會對外面說的。”她比比劃劃的,還捏著手指做了個滑稽的封嘴動作。 陳睨不試圖和醉鬼講道理,想起她搭在聶錚臂彎的手,于是另起個話頭:“你喜歡聶錚?” “啊?”宇文嘉愣了半拍,不懂他為什么突然提到這個。 陳睨安靜了會兒,實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要提起聶錚。半晌,他似乎是嘆了口氣,在一片晦暗中吐出極為淡漠的兩個字:“算了。” “哈?”她不懂他自顧自拋出又收回的話題,捧哏似的在旁吐出個困惑的音節。 陳睨目光向下,默默關注她面前的石板路,隨時防備著昏昏然的醉鬼再踩空一腳:“你離Shirley遠一點,她……情況比較特殊。” 他想起電視臺那群隔樓窺視宇文嘉的同事,其中有個小實習生搖頭晃腦地說“jiejie性別不要卡太死”,而真正不會“卡太死”的是卓斯晗,在陳睨之前,她交往過至少一任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