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四-異心之昭昭(3)
「阿若!你……」 「小瑒,你先走!」在差點兒被砸中后,楊若靠著燕青站穩,看對方被纏得受了傷,亦只得凜目往前一吼,扶琴一正、運功撥動琴弦,費勁將身周蠱人暫且彈開── 前面是出不去了,落石還在坍落,巨大的砂石將他們五人生生隔開。她與燕青已無法前行,怕只能另謀生處,可至少不能讓蕭瑒他們也這樣白白死在這兒。 「我會和燕青想辦法出去!你們先走!」 音弦將蕭瑒等人也往出口彈開,在被落石填滿的縫隙里,蕭瑒只能聽見蠱人的嘶吼聲,還有楊若的弦音,以及燕青難得驚慌的叫喚: 「楊若!」 ◆ 「楊若……楊若,快醒醒……」 ──又是一次昏迷中被叫喚。 渾身痠疼,意識恍惚模糊,楊若睜開眼,只見自己還維持著盤腿而坐的姿勢,琴還擺在大腿上,絃斷了幾根,周遭有被斬落而亡的蠱人,但更多是落石,燕青正在她后頭。 她應該昏過去并不久,暈死前方和燕青退到這一處暗牢里。這里似乎較為堅固,并無完全坍塌,上面還完好,后頭也還有位置,只是她功法原來便并未完全恢復,方才又強行運功奏琴將身周的怪物和落石擊退,此時緩過來后,胸口一疼,生生吐了一口鮮血出來,滿嘴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阿若!」燕青擔憂擰眉,于狹小空間里上前,運掌撐于她背脊勉強穩住氣息,「你蠱毒剛解,尚未好全,還強行運功……傷得如此之重?!固角?,他只記得她使勁奏琴一震,接著此處便全然垮了下來……被咬傷的右手臂也隱隱作痛,他再收掌回來,自己亦然虛弱得很。 但若非是她,此時他們早四面受敵,葬身此處了。 「咳……別唸了別唸了,我還沒死呢?!贡凰\掌調息后,總算緩過些氣勁來,楊若咳了幾聲,嘴里咳出血沫,白皙乾凈的裙衫上也全是血漬。 霜音功法本就比尋常武功要更費內息,她先前中了迷魂香,后又有石蠱功力全失,如今才恢復三成,強行調用內息,自然內傷更重。 早知就不穿白的了……她側眼瞅他,「你傷處呢,還好么?那玩意兒被咬不會傳染吧?」 燕青被咬的手臂上傷痕頗深,齒嵌入rou,還有血跡往外滲,兩人此刻都并不好受。外頭隱隱還有蠱人嘶啞的低吼聲,上頭還有碎石掉落,這兒怕隨時還會塌陷……楊若見狀,便扯下自己里袖料子撕開,隨手替他包扎上,權作止血。 「多謝,我無大礙?!寡嗲鄤恿藙邮郑僭噲D運了運內息,感覺并無哪里不對,方才與她確認,「應當不會傳染,你放心吧?!?/br> 楊若點點頭,勉強順了順氣,就著狹窄的空間里半扶著起身,四處碰了碰墻,「我們得想辦法出去。這地下城就在瀑布底下,此處定然會與水源相接的?!?/br> 燕青同她頷首,扶著手臂起身。四周已無燭火,只能靠眼神努力辨認──這牢房原來不曉得是關著誰的,后壁摸索間,不知道觸及哪個石塊一推,竟又生出一處密道來。 「此處有路,但不知通向何方。」 兩人對望半晌,思量只片刻,楊若聳聳肩,「也就只剩這條路了,走吧。」 密道雖昏暗窄小,勉強還能讓兩人互相攙扶前行,前方似也有蠱人的嘶吼聲,此處與地牢構造倒是不同,已非土堆之地,大多是更堅硬的石壁。楊若何燕青相互靠著,聽那聲音都不由膽顫:「這兒到底關了多少那種……人???」 要說他們是人,她自己都不信──那簡直像是長得像人的怪物,毫無思考能力,只會撕咬攻擊,力氣還大得可怕,若不斬下腦袋還不罷休。他們此刻身上都有傷,前頭若還有,便更不知還能不能活了。 「那些看著像試驗品,以人做器皿養蠱cao弄……牠們被煉化至今已不怕疼,便是絕佳的武器。」燕青的步子慢了慢,尚還完好的左手向后摸了摸劍,屏了氣準備好要拔劍出鞘,「對了,于黑市時,我昏過去前,見那些人腰上掛著個『江』字,你可有頭緒?」 「江……」楊若面色一頓,忙側目看他追問,「是什么字樣的江字?小篆所刻的?是木牌么,那木牌是不是香樟所制?」 她問得急切,一時令燕青也語塞。他自不懂這些什么木種的,更何況只是昏死前瞥得一眼,但確有印象那江字是小篆所刻,只得老實回答,「是小篆,可我不懂香樟,只知那木牌似是有一股清冽香氣?!?/br> 楊若臉色一瞬煞白下來。 江氏,江夫人,江寧府尹江?!膬河心敲辞傻氖?。她知道每年江寧府都會自西南一帶進些香料和原玉,江夫人最喜歡巫桂一帶所產的藍文石玉,她在黑市里見到過不少。倘若那東西真與江寧府有關係…… 「阿若,小心,前面有東西來了。」 她尚未想完,前頭突生異動,沉重腳步聲頓頓而來,叫二人不得不提高警惕,要共同抗敵。 硬石鑿建的密道回聲格外清晰,似還隱隱能聽得水聲,想必已離出口不遠……可石道無光,蠟燭也已于砂石坍塌之時被摁滅。那腳步聲逼近,他們亦只能亦步亦趨小心前進,直至瞧見另一軀面容蒼枯、眼若有萬千蠱蟲爬動的乾枯男子靠近── 不對,那長相如此眼熟,那是…… 「李仄?」燕青驚駭地下意識出聲,引得枯瘦蒼白的蠱人定睛望來。 這是怎么回事?李仄不是殺害葉天行的兇手么?他不是這些中蠱如行尸之人的cao控者? 畫像上與葉軒憑藉記憶所述的李仄應是皮膚黝黑,年不過二十五六的青年,眉眼細長憨實,身材精壯……眉眼細長不假,可此時李仄雙瞳無光,嘴唇發白,黝黑的皮膚蒼弱得發紫,精壯的身形彷彿被吸乾一般瘦如乾柴,看來早已于此中蠱許久…… 如今李仄卻在此處,那么真正的cao蠱者到底是誰? 「阿青,閉耳!」 使了點勁將燕青推開,楊若已顧不得這些,想只要殺掉此人便能求得活路,便重新咬牙抱琴而坐,氣沉丹田運功,七絃雖斷得只馀四絃,她仍挑指出絃,閉眼啟奏一曲廣陵散,琴音重而肅穆,周身殺氣四溢。 李仄果真一時被纏得痛苦擰眉,似乎十分難受,乾瘦的身軀顫巍巍地停駐,燕青則在封住雙耳xue道的間隙擔憂回頭:「你內傷未癒,不能再奏曲了!」 「管不得那么多了!」凜目抬眉以應,楊若雖說得堅定,鼻間卻果真有血流出,額角有冷汗直落?!肝乙郧贍恐?,你拔劍殺牠!」 是撐不了多久,可她的千影劍太軟,傷不了這硬皮硬rou的蠱人。燕青有傷,倘若全寄望予他,他也會死的── 他們都想活,不如一起賭命一把。 燕青看她臉色不好,亦知道不能耽誤太久,急忙拔劍而出。右手暫使不得劍,便以左手握巨劍鋒利劃出──鋒利刀氣令李仄又后退一步,隻手欲擋時又被琴音影響得步伐不穩,生生被燕青砍下一截手腕來,發出刺耳沙啞的低吼聲。 那吼聲并非是痛,更像是另一種痛楚,和……激怒。 琴音欲發急促,四絃以指尖來回抹剔,摻著殺意的琴音一波波向外盪開。李仄斷手后似怒氣更盛,以蠻力朝燕青徒手襲來,燕青向后側一徹,這才堪堪閃過,再舉劍砍下牠另一隻手臂,引得李仄再發出更凄厲的嚎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