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三-桂州尋蠱源(4)
恭城與灌陽正在隔壁,騎馬趕路自是最快,楊若和燕青在靈川,大約會晚他們一些,蕭瑒想了想,便飛鴿傳書回去,與他們議定好五人便于恭城最大的酒樓碰頭。 ──在那之前,他打算先前去李仄家中瞧一瞧,說不準還能找到些什么線索。 至恭城時,正是天雨濛濛。 蕭瑒自官府處查得,李仄上有父母,下有幼妹,但父母亡故,meimei癡傻不知所蹤,想是有可能已隨李仄去往江南。 恭城老舊,磚瓦上砌過地基好令百姓度過雨季,走過幾處外郊,在恭城與靈川的交界處正有一處小村落,矮房斜瓦,雨水堆落潤濕泥土,小村落看著是苗人的傳統小村,卻像已有許久了無人煙。 尤其是李仄的屋子,外頭雜草叢生,幾乎都要看不清里頭還有個屋子。 實在太過安靜。 蕭瑒在前,葉軒在后,不懂武功的尹晞便在中間護著。兩人拔劍削開長得幾乎要一個人高的草叢后,才發現這里竟是一處三屋合院,看著竟然還挺氣派。可除主屋外,旁側兩個側院都已破落得連門都碎爛,一副人去樓空之貌…… 尹晞以袖摀鼻,面色不大好地咳了幾聲。 太潮濕了,丹溪谷環靠秦嶺,雖有溪流經過,卻也是長年宜人溫涼的,可此處實在濕潤得過分,尤其這幾日恭城連綿細雨,方才這草一撥弄開后,木砌的矮屋霉味直往外衝,幾乎要叫人熏得頭暈。 「尹晞姑娘。」 在他后頭的葉軒不知何處變出的布條──不對,不是變出,尹晞認出那是方從他里袖撕扯下的,還撕得不小塊。少年人喊住她,目光相觸間有些面哂,便垂眸替她將料子環遮于口鼻前,嗓音低低地。 「……得罪了。」 指尖繞過她耳尖,再后繞至發后輕系,他動作輕柔又謹慎,但難得地,始終不敢與她對望。 啊呀,原來平時多話又招展的西湖少年也有這般怯怯模樣。 尹晞眨眨眼看他垂歛著眼皮不敢看自己,低聲說了句謝,掩在白布下的唇忍俊不住地勾了勾。 蕭瑒沒發現后頭在干嘛,只猶豫站在緊鎖的大門前──這里頭還有一股難聞奇怪的、與霉味混雜的腐味。 我嘞個去,不會還有命案吧。 自栩膽子實在算不得大,他已然開始思考一會兒進門畫面要是太衝擊,要不先要把后頭那個二少爺推上來擋擋槍。拜託,攜手抗敵先擺一邊去,首先得別被嚇死……給自己打了幾百劑預防針,他深吸口氣睜開眼,再拔腿用力踢開緊鎖的破舊木門── 好在,啥也沒有,就一個空屋子和幾鼎大缸,他猜想了一下,那許是製蠱的容器留下的些氣味。 也不知道這屋子空著有多久了。 尹晞倒是不害怕,腐朽氣味里混著點兒稀薄的藥草味,她看前頭蕭瑒并無異樣,便就大膽地逕直往里走了去。空屋里全是灰塵,她瞅見缸子里有些許蟲子或……動物的殘骸。這屋子小得過分,一眼便能望盡,里處的書架上似乎還有些破爛的書,也不知這長年濕氣浸潤,保留得是否還完好。 「無名書……」她上前去翻看,破舊而飽含濕氣的紙上隱約還能見得幾個娟秀的字跡,可也都早已暈染得看不清字的原樣。什么……疳?那是什么,記的是疳蠱的做法么?她聽過這種蠱,說是以蛇中毒液製之。蠱毒太神秘難解了,哪怕是立谷的醫仙前輩所遺之書,對此也記載甚少,多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 「──尹晞!你拿了什么!」 尹晞還入迷在字跡模糊的書冊里,正欲翻開下一頁,后頭卻傳來蕭瑒的驚呼聲。她困惑地抬起頭,發現兩人正在變高……不對,是她所站的地方正在往下陷落! 那本冊子不知是觸發了哪處機關,此刻整個原就破敗的書柜竟隨地面一塊崩解陷落,要抓著尹晞往不知何處去。 「小晞、抓緊我!」 在尹晞完全掉下去之前,葉軒先一步狂奔而去、伸手猛地抓住尹晞,卻也因步伐不穩落了下去。 蕭瑒愣在一旁,看著眼前這情況,著實很想罵人。可眼下這情況他又不能落了任何一人,只得罵罵咧咧地跟著往下跳──自然,他還是在躍下前疾筆留下字條,令鴿子于雨停時送出至楊若燕青手里── 「恭城有異,阿若,多加小心。」 ◆ 另一處,楊若與燕青正隨林笙穿過靈川,落腳至靈川與恭城交界之處。 原來說好消息匯合后再行討論如何入得黑市,可他們在靈川逗留了幾日也一直未能收到蕭瑒等人的消息。當初說是兵分五路,但后來意外分成兩隊人馬后,她聽說他們是會合了后一處自灌陽走的,怎么如今竟然一點音訊也沒有? 身上盤纏所剩不多,多的是當初從葉軒那兒沒臉沒皮討來的,更何況如今還得養著個妻兒亡故后墮落行乞多年的林笙,再耽擱下去,別說入黑市,她怕真還得重新賣藝維生──最重要的是,她擔心,蕭瑒他們怕是已然出事了。 葉掌門之死本就疑點重重,他們找人又大搖大擺的,倘若真被盯上,那也是常理。都怪她,就不該貪快,應當用燕青的提議,堅持五人抱團一塊兒走…… 如此琢磨幾日,楊若終是嘆口氣,趁著林笙用膳之時與燕青商討,決定先再不等蕭瑒等人了,由他們兩人直接去往那黑市瞧瞧。 「……可我身上并無值錢的物什。」 也就此刻難免露出赧意,燕青垂歛眼臉,看了看自己身上玄衣布衫,著實空空如也,除了這把重劍……可武器不能交出去啊。他有些為難,只得再抬頭看看她商量,「你呢?你身上可有什么值錢之物。」 楊若見他這般,一副早知如此地挑了挑眉,「知道你身無分文──我早知你們這些小將軍沒一個靠譜咯。」而后頓了頓,緩緩拉開白衫長袖,腕口白皙,露出那一截澄澈透凈的瑩藍色手鐲來。 那玉鐲是難見的藍,晶瑩剔透、毫無雜質,彷彿水晶一樣漂亮,一眼便能叫人難忘,便是外行人也能瞧得出是上等之物,更與她一身溫雅長裙搭襯得很。 「這個吧。」她開口,語調有些難見的低落,目光不捨,「反正不過彰示身分進去,算不得是典當……屆時再想法子討要回來便好。」 ──自欺欺人。 燕青雖不懂這些玉石寶石之流有何特別值錢之處,但即便如此,乍一看也知那定是上好的玉鐲。若是黑市真如林笙所說,能入得的,都是些有錢有名望之人,那么她這鐲子,定會有去無回的。 「你一直戴著這鐲子?我竟從未見過。是怕傷著?」 「嗯。」楊若頷首,指尖觸在藍玉鐲子上惦念地來回輕撫,目光并未落與燕青,只低聲道,「這是阿娘生前留給我的唯一值錢之物,她說……是做我將來嫁妝用呢。」 她提及母親時聲音也溫柔幾分,笑意卻有些傷感。 燕青蹙了蹙眉,「既然它于你如此重要,那便不拿這個。」他少見她這樣神情,想來這鐲子意義定是十分特別……思及此,他倒有些惱自己于此事上竟全然幫不得什么忙。 「那不然怎么辦?小羊他們都已失去音訊多日了,最后得他音信還是在恭城,林大哥說,那里正離黑市十分相近。」她無奈瞅他一眼,攤攤手,看他的目光還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更何況你也拿不出什么值錢之物幫忙呀,咱們也只能靠這個賭一把了。萬一小羊他們就正在那兒等咱們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