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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篇 第58章

    《南門家三兄弟之軼事》

    第58章

    當南門望的呼吸平復些許后,他聽見外面聚集了一群人。

    人數不多,民眾沒有那么間全員出動去搜尋一個外來小孩南門雅,從鐵門后窸窸窣窣的交談聲來算,大概來了五、六人吧。

    心跳聲完全蓋過了人們的雜音,能清楚傳入耳內的,只有領在前頭的人嘗試扭動工廠門柄,然后用手背敲門,一聲又一聲的「咚」,清脆、輕快。

    「雅雅,你們在里面,是嗎?我們來接你們囉。」

    是南門希的聲音。機智能干的大哥,總是在劇本踏入尾聲時踩隻腳進來,充份發揮魔王的角色魅力。

    「你們」,看樣子大家都知道他和弟弟在一起,想必被看見了。

    他沒有答腔,身旁的南門雅則靠近門縫,朗聲回應:「我們在!」

    門的對面安靜了片刻,接著,那人依舊用剛蒸出來的米飯那般溫軟的嗓音說:「嗯,我知道了喔。你們能不能從里面開門?」

    室內懸掛著南門望特地準備的鐵鎖,若想從外突破,萬能匙不夠用,必須拿斧頭把門砍開。

    在昏暗的工廠倉庫內,南門雅反而看得清楚,他不發一語,直接摸向二哥的右邊褲袋,那兒漲漲的,肯定藏了鑰匙。

    南門望縮腳至墻壁,全力保護袋里的東西。

    「……喂。你快點解鎖。」

    「你跟我回去,我就解。」

    「嘖,好笑。渾球,你以為我會對你說『好啊,我跟你走』這種屁話嗎?」

    現在誰處于劣勢,兩人都心知肚明。開門后,南門雅會回到父親掌心,南門望會被人呵責;不開門?不過是毫無意義地消耗時間。

    明知道不會有奇蹟,南門望也只愿瑟縮在無光的世界里,逃避外間惡夢。

    南門雅收起雙手,涼涼地說:「別浪費時間死撐了。你的腳……在流血吧。」

    算罷。無論是流血還是怎樣,現在的他都不想管。盼了弟弟將近一年,在水仙嶺巧遇,是上天的安排吧!精心策劃的幽禁行動,最后只換來一場空,那倒不如去死,死了就不用再煩惱。

    這種想法很幼稚,南門望不過是動動腦里其中一條筋,也明白最聰明的做法是乖乖走出去,向外面的那群大人低頭認錯,將自己有多無奈描述得有多無奈,搏取同情。他腳上還有傷要醫呢,最寵他的大哥應該不會對他發火,只要離開水仙嶺,便能恢復與大哥兩兄弟同一屋簷下的平淡日子。

    早點出去,南門雅也能調理身子,讓視力恢復,再上餐廳吃一頓好的。

    理性的路標擺在眼前,指引著最穩妥的結局,但穩妥不代表幸福。

    他閉上雙眼,向外面叫道:「……我不會出去!」

    旁邊的男孩倒抽了口氣。外面的鼓噪聲立即響亮起來,數把聲音混雜,嗓門大得分明:「現在算什么一回事了,兄弟玩捉迷藏,還要我們哄?」「呵呵,年輕人真難伺候……」「還是不太對勁嘛,里面在搞什么神神秘秘的?該不會出事了?」

    驀地,又有人來連環敲門,將鐵門敲得震耳欲聾:「喂,兩位朋友,你們可否走出來?」

    南門望再次朗聲否決:「不……不要!」

    「為什么?有什么事嗎?」

    「不要就是不要!總之、跟你們無關!」

    陣陣如蚊子的評論再次軒起,有人甚至質問這個鬧脾氣的孩子是不是南門雅的弟弟……他聽得直想笑,的確,現在的他表現得比南門雅還幼稚。

    此時,南門雅冷不防地又襲向二哥的褲袋,他當然不肯就范,一隻手被抓得松開了,馬上用另一隻手抓緊;雙手都被捉住的話便轉動下身,讓褲袋與地面相貼,扭動流血的腳反抗。南門雅再厲害也不想跟他無止盡地糾纏,不一會兒便放棄了,舉起雙手后退。

    昔日最愛鬧事打人的紅發麻煩鬼已經長大,他壓低聲線,吐出有如兄長的話語:「渾球望,你……有必要這樣嗎?我走了的這段日子,老哥肯定有繼續把你當成寶貝,你的生活還是不錯……不是嗎?」

    南門望搖頭:「遠遠比不上以前。」

    「我們不可能回到從前。」

    「可能的。」

    「不可能。你……」火紅的男生再放輕的音量,讓一字一語僅在兩人之間回旋,「你唯一能纏住我不放的手段,只有那種、點點點的……rou體關係吧!你還有別的手段嗎?」

    親情早已在三兄弟之間全然瓦解,就算南門望想拚命修復,但那烈火野獸不愿再受到任何管束。性愛使南門雅停步,年少的他受不住這層誘惑,但高潮過后,遺留下的是沒有盡頭的嘔吐感。

    打打鬧鬧的兄弟,演化至互相索求身體。

    正確嗎?合理嗎?幸福嗎?

    離家出走的小弟與二哥并坐在墻邊。過去的他不會坦誠地向二哥講心底話,但經過這分隔一年的時間之墻,某些話,竟可以放開來談。

    「回去?才沒有那么簡單,說回去就真的能回去。最初……老哥喝醉酒之后,我不也想過一直隱暪下去?但不行就是不行!我每次看到他的臉就會想起那件事,哇哈,除非我腦震蕩失憶吧?否則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南門望,我對你也一樣。」

    一樣……

    南門望將手掌放在溫熱的左腳膝蓋上,精神有些渙散恍惚,內心深處響起了跟弟弟相同的聲音:沒錯,他也忘不了。

    有些事,做錯了一次,便是永遠。好比殺人,雙手沾血,就算是無心的誤殺也足夠讓犯人用一輩子去賠償。反省過后,重踏社會,也抹殺不了他烙在體內的污點,受害人會永遠看到他的骯臟烙印。

    道理相同。南門雅不愿跟兩個哥哥同居,因為他和兩人都上過床;南門望會用性愛去捆綁南門雅,是因為他們做過太多次了,再多一次也無妨。

    南門望仍然把南門希視為親兄,因為除了一次他那試探性質的強吻,他們之間沒有任何曖昧的接觸,交談都是純粹的。

    他忽然想起南門希不再叫他「小望」,改喚「弟弟」。這是刻意畫下的黃線嗎?

    「我家小望應該也是剛找到雅雅不久的,嗯,他們搞不好遇上什么事情,想跟家人先談談……」

    貨倉外面的大哥發話了,才不過二十出頭,他說話總是那么圓滑,佔盡理據,一下子便解散了同來尋人的民眾。隱約間又聞見他跟警察再溝通,幾分鐘后,不相干的人全部都離開了。

    軟綿綿的敲門聲再次降臨,伴隨著大哥慣常的暖哄:「大家都走了喔,只有我和爸爸,不用擔心。可以開門嗎?……啊,爸爸,你也講句話吧。」

    「雅,望,出來再談吧。」

    這把帶著中年男性滄老味道的嗓音,南門望認不出,南門雅卻是一聽便昂起頭,他當然曉得這聲音的主人是誰。

    只有父親和大哥在外面等候,無論是南門望還是南門雅都可以安心走出去,是四人對話的好時機。

    「……出去吧,你還在流血。」弟弟拍拍大腿,人已站到大鐵門前。

    南門望忽然覺得自己像個需要輔導的小孩。他依然窩在角落,雙腳腳趾向內捲縮,繼續他的坐以待斃。

    「欸,你們是不是被困住了?不開門的話,我們只能叫警察村民全都過來,用大斧頭劈開門了。」

    南門望將整顆頭顱陷入腿間,只要乖乖跟大哥的指示去做,一定能在不驚動任何一方的情況結束現狀,大哥有這種能耐。

    但是,主動走出去即承認失敗,自投羅網,任人擺佈,是劇本以外的結局。

    「喂,渾球!你還等什么?」

    他不斷迫自己去構想新的劇本路線。

    「小望,如果你堅持不開門,我就要你一輩子都不能跟雅雅再見面喔。」

    但大哥總能笑嘻嘻的挖出每個人最害怕的情況。

    南門望深深吸了口氣,手指攀入褲袋內,接著將身體緩緩拖到門鎖前,把那枚幼小的銅鑰匙送入洞內。

    當鐵鎖「喀嗦」一聲變成廢物墜地,寬闊的焦灰色鐵門立即往外展開,大哥一聽到鑰匙聲便急不及待地拉開大門。

    他仰視那覆蓋在他身上的黑影,瞥到一抹熟識的爽朗笑容,令人聯想起炎炎夏日的西瓜,很舒服。奇怪的是,那人沒有如往常般擁抱他,問候他的身體,而是越過他身側,直入倉庫。

    深秋陽光曬到皮膚上,南門望眉頭輕皺,果然有些刺眼。

    下一秒,背后爆出拳頭的嘯聲。

    南門望愕然回頭,太陽光明白地照耀出真相:大哥和弟弟撲在地上,雙方揪起拳頭大打出手!

    起初是單方面的一下、兩下,很快便升級為雙方的搏斗。

    沒有先兆,沒有對話──連制止都沒有。父親正站在倉門外,他好像又聾又瞎,看不到,聽不見,像尊雕像般在泥里扎了根。

    為什么打起來,為什么父親不制止?沒時間質問了,南門望又回到里面,衝著最重要的兩兄弟大喝:「停手、別打了──!」但那兩人彷似聽不見任何雜音,互扯對方的衣服,雙腳不停地踢,幽闇中不斷傳來窒息似的狂咳。

    從前只有他跟弟弟會一言不合吵架,大哥是永遠的調停者,一登場,他們便會自動停手;現在怎么倒過來了?

    可笑的是,支走警察和村民,似乎不是為了一家團聚,而是要上演這一幕不知所謂的私下毆斗。

    南門望不顧一切,硬生生地闖入中間企圖分開兩人。南門希的動作立即變得遲滯,拳頭停了,但南門雅的反應遠比平時差,照樣扯住眼前人,用力將他撞向墻壁來打。

    剎那間,南門望完全失去張開眼睛的力氣,身體傾斜,整個人如布偶般往下軟倒。

    后腦迅速滑出一點一滴的紅液,逐漸染上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