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16
沉大河當晚都沒回來,夜山心情很不好,托胡寒去找沉大河在哪兒,胡寒一回來,就嗤笑一聲。「在你那小鋪子里窩著歇呢。」 夜山沉默良久,胡寒不以為然。「就那么點小事能發多大脾氣?你原也沒說錯,他們人類本就見異思遷,沒看外面多少男人,有點錢就想娶妻納妾,尤其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這道理,我就沒見過哪個人類不在乎的,那姓沉的莫不是被你說中,惱羞成怒了吧?」 夜山擰眉。「師兄說的也忒難聽了,沉大哥自己就有一筆積蓄,到了這歲數還未娶妻,可見不是那么在乎女人孩子的,我對柳煙霞那樣說,并不是不信任沉大哥的意思。」 胡寒早聽夜山說過一遍事情來龍去脈,他并不信夜山這套說法。「你說的話不是那個意思,又是哪個意思?你壓根沒覺得他會跟你長久,不是嗎?」 夜山輕咬下唇。「是我錯了,不該那樣說,可我無法想像所謂的永遠是什么意思,若我還是狐貍精,自然跳脫了老病輪回,可我跟沉大哥現在都是人類,人類的意外太多,誰又能料到將來會遇到什么,我只想在當下能把握的時候,盡我所能去把握罷了。」 胡寒聞言,有些發愣,默了一會兒,才說:「既是如此,你該把這番話跟他再說一遍。」 夜山嘆了口氣。「只怕沉大哥聽了還是不能諒解。」 胡寒冷笑。「不諒解又如何?他若敢拋棄你,我便叫他生不如死。」 夜山瞋了胡寒一眼。「若要沉大哥因為怕你,才跟我一塊兒,那樣我寧可不要。」 不過到底感激胡寒這份維護,又忙給他奉茶搥背。 夜山心里想著沉大河既在氣頭上,只好待他隔日歸家或者他去鋪子找他了。 而沉大河出了家門后,心中氣悶酸疼,黑沉著臉忽然跑到鋪子里,嚇得王掌柜跟伙計們以為總管來找碴,皆戰戰兢兢工作,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鋪子后頭有個倉庫堆積貨物,倉庫里砌了個土臺,上面略略鋪了床被,讓王掌柜跟伙計們休息用,沉大河便打算夜間在此處歇了。 倉庫跟鋪面中間有個小耳房,便是讓盤商跟大戶進來談事的隱蔽場所,平時接待趙榮也是在此處。 午后時分,沉大河仰面躺在窄小的土臺上,一會兒惱怒柳煙霞,一會兒責怨夜山,正心氣不順,卻忽然聽見男女交談的聲音傳來。 「趙爺,何必又約來此處?奴家不是說過,家中無旁人,倒比這里清凈……」 「呵呵,莫急,原是前幾次去得多了,也不知哪個碎嘴的,叫我后院聽到風聲,疑我外頭養人,只得先約在此處會面,想來看到我進了胡家鋪子,也就相信我是出來談生意的了。」 竟是秦雯兒跟趙榮的聲音。 沉大河心想,不過給他倆牽個線頭,如今就勾搭成這樣了?聽秦雯兒的意思,還把秦家當作幽會之處,當真沒見過如此奔放的未嫁閨女。 不過沉大河也無批判之意,是自己故意讓秦雯兒有攀上趙榮的機會,現在心想事成,對他再好不過。 忽然想起一件事,沉大河不禁抿唇。 他也曾在夜山面前說過,世間男人納妾的多了去,并不稀奇,也不能說趙榮就是個壞人,其實這正說明了自己也認為納妾無礙。 可他真沒想過除了夜山,還能夠親近誰。 但這樣不經意的透露了自己的觀念,而夜山對這人世還如白紙一般,對于自己的話全盤接受,自己卻怪罪他不相信自己的愛能天長地久。 自搬到山下,他時常對夜山提出懷疑,懷疑他對女人有興趣,懷疑他捨不得過去當狐貍精的日子,可夜山從來都是耐心有加,一再向他保證,跟他在一起便心滿意足。 沉大河不禁捂臉,原來他這樣自私。 他頭一回有了想愛惜想永遠在一起的人,于是萬事追求完美,只怕夜山一丁點猶疑,自己就會崩潰。 可夜山說的對,他們現在這樣快活,難道就能憑著現在的愛意,不做努力的去追求永遠? 只能盡可能地去延長這樣快活的日子罷了,只要他們能夠齊心協力。 似趙榮這般,有了正頭妻子,后院姬妾成群,外頭還要看一個勾一個,從未付出真心,這樣難道快活嗎? 那怕他對柳煙霞有一點認真,也不至于看到孩子是隻狐貍,就急著追殺他們母子。 不管曾經多么恩愛甜蜜,如今趙榮只怕一想到柳煙霞跟胡月,日日都要活在不安惶恐之中。 沉大河是決計不想過那樣日子的。 他心里有了個念頭,便坐起身。 不知何時外間趙榮跟秦雯兒的聲音已經不見,他出門去看,王掌柜正掀簾進來,一臉著急。「總管,剛才我還沒說您在里頭歇著呢,趙公子跟秦姑娘就進來了,倒讓我不好意思再闖進,不知可有驚擾到您?」 「他們時常這樣不問你們就進來?」沉大河皺了皺眉。「罷了,左右不必太久,且忍著點。」 秦雯兒是不會甘心只做個外頭人的,她可是有野心的人。 沉大河出了趟門,待買好東西,日頭將晚,又回去鋪子。 王掌柜便見他手上拿著個紙包,沉大河問他:「鋪子里可有煎藥的罈子火盆?」 原來是抓藥去了?王掌柜沒敢多問,忙說:「火盆罈子皆有,原是給小人們熬些湯水喝的,可有妨礙?」 「先給了我用,明日你們再買個新的。」沉大河說完便放了讓他們買東西的碎銀在檯面上。 王掌柜讓伙計把火盆罈子拿給沉大河,沉大河又吩咐他們做完事便可歸家,由他關門。 于是待暮色四合,眾人走得乾凈,沉大河也關了鋪子,便在待客的耳房里,把火盆罈子支好,再將紙包打開來,記得藥鋪掌柜的吩咐,將分量順序皆調整好,才開始熬藥。 看著guntang冒煙的藥罈子,沉大河曾想著說不定自己會后悔,在鋪子里待一晚也好,免得現在回去,一時衝動做下錯事。 雖然他現在認為自己這么做一點錯也沒有。 他一直盯著罈子兩個時辰,才滅了火去倉庫里躺著。 只是閉眼休息,待第一聲雞鳴響起,他便睜開眼睛。 去看了罈子,冷卻的差不多,便將藥湯灌進自己的牛皮水袋里。 輕捏水袋,他心里很平靜。 把罈子砸碎了埋到一旁的盆栽土里,沉大河腰間系好水袋,便準備鋪子開門。 擺貨到一半,一個伙計先來了,便把馀下事情交代給他,自己踏著晨光大步往君子巷而去。 昨日衝出家門時忘帶鑰匙,還是青草幫他開的門,看到沉大河,青草愣住,傻呼呼的揉了揉眼。 自他來胡家做事,還是第一次看到沉大河夜不歸家。 然而他也沒有多問,秉持著本分又關門餵馬去了,秦婆子那頭,忙著生火洗菜剁rou,壓根沒注意有人回來。 沉大河到了第三進,站住看著正院臥室的方向好一會兒,然后抬頭往天空看去。 天色已然大亮,萬里無云,是個好天氣,不知胡寒是不是隱去身形在空中看著他倆? 沉大河垂眸,摸了摸水袋,然后大步往柴房的方向去。 柳煙霞自柳念無來過后,便被胡寒鎖住全數妖力,故完全無法感知有誰接近,沉大河開門的時候,她正閉目養神。 突然照射進的陽光,刺的讓她睜不開眼睛,好不容易看清楚來人,她悚然一驚。 沉大河關上門,冷冷看著她。 「你、你來干什么?莫非又要殺我?」柳煙霞哆嗦著唇說,她現在不得動彈,當真是隨便哪個人都能輕易取她性命。 沉大河不管她多恐懼,自顧說:「你說我以后會想娶妻生子,月兒處境堪憂;你說我以后會對夜山無情,你想誘拐他走。我來,便是要絕了你挑撥離間的藉口。」沉大河拿出那水袋,打開封口。「這正是絕育藥,男子喝了便不會使女子有孕。」 柳煙霞呆愣,待她反應過來沉大河什么意思,沉大河已拿著水袋,仰頭大口大口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