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師徒的良好關係維持了將近一年，這些日子以來，劉曉每天自動加班兩個小時，在學校待到了六點才走，雖然沒加班費可領，但魏律的進步神速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鼓舞。

    由于家中小妹是學餐飲的，心血來潮時也會在家製作糕點，劉曉便經常拿meimei做的點心來借花獻佛，劉曉并不特別喜歡吃甜食，卻突然頻頻向meimei討點心，自然讓人覺得奇怪，最后搞得連他的家人都知道有魏律這么一號人物，對于他對單一學生這么上心的舉動也頗有微詞。

    但若是會輕易把他人的建言聽到耳里，劉曉也不是劉曉了。

    對于自己他總是有百分之百的自信，并且隨心所欲的行事，這才是劉曉真正的性格。

    然而，好景不長。

    在魏律升上了三年級后，她到美術教室的次數便逐漸減少，猜測她可能是在為升學考試做準備，劉曉也不強迫，反正魏律不在的時間，他仍然可以在美術教室內進行副業工作直到六點。

    當時的劉曉并不知道，抱持這樣的心態，會他錯過了許多事。

    像是，他沒注意到魏律的小巧可人的臉蛋，蒼白得像隻鬼。

    像是，隨著畢業季即將來臨，炎炎夏日讓劉曉巴不得穿背心來上課又怕破壞形象，但魏律卻越包越緊，手腳都被衣物掩蓋。

    像是，他沒發現魏律看著他的時候，眼眶總是濕潤的。

    像是，他沒聽見她無聲的求救。

    「最近那個學生如何？」

    聽見對方的問話，正在將義大利麵捲在叉子上的劉曉動作一滯，接著便抬起頭，一雙漂亮的眼眸中閃爍著疑惑。

    「哪個學生？」

    「你很關心的……魏律？」蕭靖宇不確定的說道，他只聽劉曉提到過幾次，現在會突然想起來，純粹是因為已經用完餐的他間來無事，便好奇的隨意瀏覽店內裝潢，被墻上的木製貓頭鷹時鐘所吸引，接著注意到了現在的時間居然還不到六點。

    前一陣子，非假日時間，想在六點前約到劉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后來劉曉也主動跟他分享初為人師的喜悅，提到過幾次得意門生的名字，蕭靖宇也默默的將這件事放在心中。

    只不過最近劉曉并沒有再在學校待到那么晚了，讓蕭靖宇覺得奇怪。

    「喔，很久沒看到她了耶……不過現在升學考也結束了，應該在休息玩樂吧。」劉曉敷衍的笑了一下，事實上他已經很久沒看見魏律了。

    他今年是教授二年級，與三年級的魏律錯開，平常根本沒有什么機會能見面，而當眾多女孩們前來要求他在畢業紀念冊上簽名時，也沒看見魏律混在其中。

    現在經由蕭靖宇的疑問他才驚覺，過了今年六月，魏律就要從國中畢業了。

    說感傷到也沒那么夸張，但心里還是有些小小的失落感。

    至少也該說聲再見吧？

    他們曾經共度過那么長的時光……

    離開餐廳后，一路上劉曉都有些心不在焉，蕭靖宇大概也能猜得出他在想什么，只是默默的撐著傘，跟隨在側。

    誰也沒想到，意外的火花在下一秒，一觸即發。

    劉曉只覺得左腳感受到一陣痛處，大概是他為了穩住身子，讓腳形成極不自然的彎曲而導致扭傷，但這不是當下最要緊的事。

    他愣愣的看著撞進自己懷里的人。

    方才他與蕭靖宇并肩走在路上，暗巷突然衝出一個人，事情發生的又急又快，劉曉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是本能告訴他如果跌在地上把褲子弄臟了，有潔癖的蕭靖宇絕對不會讓他坐上自己的愛車，他就得在陰冷的下雨天自己想辦法打車回家，因為不想變得如此狼狽，劉曉就算讓自己的腳受傷，也一定不能讓褲子沾上一堆泥濘。

    然而當下最要緊的，是眼前的這個人。

    從嬌小的身形和一頭被雨沾濕的長發來判斷，應該是個女性，明明天空還飄著細雨，她卻沒撐傘，如果把視線往下移一些，就會發現她連鞋子都沒穿，赤裸的雙足陷在泥巴水坑之間。

    劉曉正想尋問她是不是需要幫忙，然而當懷中的人抬起頭時，他竟驚愕的說不出話。

    他早該想到的，如此熟悉的感覺。

    「魏律……」像是要確認眼前的人是否為真實，劉曉伸出手，深怕驚嚇到她，而小心翼翼的撫上她的臉頰。

    一雙噙著水的眼眸眨了一下，淚珠從眼角滾滾流下，和雨水混在一起斑斕遍佈在臉上，她的嘴開開合合，像是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只是雙眼凝視著劉曉，不停的流淚。

    雖然手指觸碰到魏律的皮膚時，劉曉感覺到一種刺骨的冰冷，但他還是毫不猶豫，用大拇指腹不斷的抹去魏律的淚水，為了讓她安心，還努力的擠出笑容。

    從小讓他覺得像呼吸一樣簡單的事，此刻居然比登天還難。

    他現在的笑容，竟宛若哭泣。

    雨勢轉大，兩人卻完全不受外界干擾，只是無聲的看著彼此。

    最后先有動作的是魏律，她倏然闔上眼眸、雙腳一曲，全身癱軟的倒在劉曉懷中。

    一旁看著兩人的蕭靖宇立刻脫下自己的薄外套，罩在魏律身上，然后一把扣住劉曉的肩膀，沉聲道：「曉，帶她上我的車?！?/br>
    劉曉渾身一振，一雙眸子迷茫的望向蕭靖宇，后者則是展現出無比的冷靜，目光堅定不移。

    此時的劉曉腦中已陷入一片混亂，無法拿定主意，只能依靠蕭靖宇的判斷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