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記得昨天怎么結(jié)束的了。

    總之早上在帳篷里起來的時候，眼眶上沒有預期的紅腫，只有心里的隱隱作痛。

    也許連昨晚的一切也只是夢。

    但是當我看見他深邃的眸后，一切彷彿又涌上來了。

    他愛上自己的姊姊??

    他愛上自己的姊姊??

    但又如何呢？我還是喜歡他，不管他是什么樣的人。

    我低下頭，不愿讓他看見我眼里的波動。

    我甚至還不確定該怎么再次面對他。

    面對曾經(jīng)看過我的脆弱的他。

    我還需要時間，但我又握有多少光陰去逃避，去虛擲呢？

    回到家后，我一個人失神地坐在床上，心念一動，翻了翻抽屜，卻先找到了張龍也給我的信。

    我輕柔地把信封拆開，再讀了一遍。

    淚水滿溢于眼角，我伸手抹去，卻抹不掉那被因為被淚水浸濕的眼眶的腫脹疼痛。

    我真是個愛哭鬼。

    手指無力地繼續(xù)在抽屜里翻找，終于摸到了一個塑膠袋。

    我屏住呼吸，將那包勿忘草的種子放在眼前，我微微一笑，告訴自己該是時候種一盆勿忘草了。

    我走出房間，「媽，家里有盆栽嗎？」

    她好像看到神經(jīng)病一樣，「你要干嘛？」

    「我想要種花。」我瞇眼甜笑。

    「蛤？」

    「有嗎有嗎？」

    「有是有啦，但你要干嘛啊？」

    「秘密。」我咧嘴朝她再度一笑，然后就去忙了。

    一切完工后，我擦了擦額前的汗，把頭發(fā)扎起，才發(fā)現(xiàn)我的頭發(fā)已經(jīng)一年沒剪了。

    到了加拿大后，一定要留長發(fā)。

    凝視著眼前的紅褐色盆栽，一股興奮流淌在心里，好希望它們趕快開花。

    到時候，在我要走之前，我會把著個盆栽放到花園中。

    暗自做了決定之后，我才心滿意足的上床睡覺。

    八年級開學第一天，我在中午跑到了九愛的教室門口。

    「毓冬學姊，幫我叫一下雷燁堯。」

    一陣子沒見到她，氣色紅潤，看起來更為迷人。

    「呦，藍昀熙，我以為你分手后就不打算再來找我了。」

    我不好意思地吐舌，七年級學期末還有暑輔的時候，我為了讓傳聞平息，所以刻意避開他，在路上碰面，也都只是匆匆一瞥。

    一陣子不見，他好像又長高了，淡色瞳仁不再淡漠，而是微微爍著金光。

    「對不起嘛，我也是不得已的。」

    「我知道啦。」他莞爾，「你想說什么？」

    「我??」他推著我的后背，我倆一起走到較隱密的地方。

    「我開始種勿忘草了。」

    他眼里閃過一絲驚訝，接著慢慢湊近我，「為了誰？」

    「為、為了很多人啊。」我一時口吃。

    「你騙不了我的，老妹。」

    「好難聽喔。」我蹙眉。

    「是孔浚翔嗎？」他別開目光問。

    我的雙唇張開后，又闔了起來，最后小心翼翼地說，「你怎么知道？」

    他修長手指拂過額前的瀏海，漾起一彎帶著苦澀的笑。

    「學長？」

    「我??其實從看見你跟他跳完華爾滋以后，就猜到了。沒想到，是真的。」

    「華爾滋？」我故意裝傻，心慌亂地跳動。

    「我是裁判記得嗎？」

    「嗯。」

    「你可能會很好奇，為什么我還跟你告白？」

    我的心一凜。

    「因為我就是一個自私的人。知道你們明明早就喜歡上對方，還是選擇破壞了你們。要是沒有我，我想你們早就在一起了吧？」

    我猛地一抬頭，思緒飛也似地掠過腦海，「不會的。」

    要是沒有你，我不會知道自己有多么不足。

    要是沒有你，我不會看到孔浚翔堅毅外表下的軟弱。

    要是沒有你??我們??更不會發(fā)現(xiàn)對對方的感情，已經(jīng)深到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什么？」

    「要是沒有你，我跟孔浚翔不可能會發(fā)現(xiàn)這一切的。」

    他瞅著我，我才赫然發(fā)覺他的眼里盡是揮散不去的陰霾。

    之前的分手，并沒有讓他重回自由，反而更禁錮了他。

    「你的出現(xiàn)，讓我們看清了對彼此的喜歡。學長，你救了我們！卻還沒有放過自己。你沒有欠我什么。」

    「真的嗎？」他眼神迷惘地看著我。

    「嗯。你是我們的救星。」

    「但是，我真的瞞了你好多好多事。」

    「譬如說？」

    「我跟秋芮祤??」他面有難言之隱地欲言又止，「我們??之前，在我跟你交往的時候，接過吻。」

    我早就知道了，但我還是故意露出驚愕的表情，為了幫助學姊。

    就算我知道這樣對他們并沒有好處。

    為什么你要選擇抹去那段記憶呢？學姊？

    「什、什么？」

    「我們一起去了父母朋友的婚禮，她喝了很多酒，所以醉了，在無意識之下吻了我，而我也回吻了。她早就忘了這件事，但??我忘不了。」

    其實她也記得，我很想這樣對雷燁堯說，我為了不要說出這句話而痛苦地嚥了口水的表情，卻被他誤認為是因為他們接吻這件事。

    「對不起。藍昀熙。真的對不起。還有一件事，其實，孔浚翔曾因為這件事而找我談。」

    這件事我從沒聽說過，所以睜著好奇大眼期待他繼續(xù)說。

    心隨著每一下心跳一次又一次的抽痛著。

    因為好奇，也因為期待。

    「他問我是不是背著你做了什么不應(yīng)該做的事。他知道我跟你交往是利用你忘記別人。我承認了，卻也拋了一個明知他答不出來而且我也知道答案的問題給他。我問他，為什么要那么在乎你？他答不出來。最后我告訴他，當你深深戀上一個人，其他人對你付出的再多、再好，也只是枉然。藍昀熙，我是一個很糟糕的人，我利用了你，而最讓我痛心的是，你明明也知道，只是從沒吭聲。」

    「你知道嗎？學長。」我的聲音比我想像中的冷靜沉穩(wěn)，「其實我答應(yīng)你的告白，從頭到尾也都是為了我自己而已。我想要證明自己，不只會帶給別人傷痛。」

    我們瞪著彼此，眸光流轉(zhuǎn)著這幾個月在一起的時光，是隱忍的、是虛偽的，卻也是快樂的。

    甚至是一種病態(tài)的逃避。

    我想要逃避孔浚翔，而他想要逃避秋芮祤。

    維系我們之間的關(guān)係，從來都不是愛情、友情，而是把對方當成一種工具，一種忘了真正喜歡的那個人的工具罷了。

    我們看上彼此，因為彼此都是想像中那最適合的人。

    最完美的人。

    但也僅止于想像，這證明了一點。

    你真正會喜歡上的，不會是最完美的人，不會是最適合的人，更不會是為了利益在一起的人。

    相信自己最初的心，相信最初的那個人。

    不要背著感情走。

    「老妹，你真會演戲。」他抿唇苦笑。

    「彼此彼此。」

    「其實還有一件事??」他的雙眸比以往都澄澈，原來這才是他最初的樣貌。

    「什么？」

    「之前游泳比賽，你是不是代替一個女生游？」

    我怔怔地頷首。

    「我聽到孔浚翔跟一個女生說，『藍昀熙為了你而耗費更多力氣，就算你們有過節(jié)，你也應(yīng)該跟她說聲謝謝吧？她不是做錯事的人，你更不是做對的人。』」

    是陳昕??

    一抹濕潤劃過臉龐，我垂眸，遏止不住拼命落下的淚珠。

    原來那時候是他，是他叫陳昕跟我道謝的??

    原來他在我背后默默做了那么多。

    而我卻懦弱地想往反方向跑。

    「學長??不，老哥。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這些事情對我來說意義很重大。你升上九年級了，我們見面機會會變少，但我不希望就此跟你斷絕往來，我們要一直支持著彼此，你有心事都可以跟我說。掰掰。」

    「謝謝你??昀熙老妹。」他慎重地點頭，「我會的。真的謝謝你。所有的一切。」

    我們凝視彼此，接著分頭走回自己班級。

    兩人都沒有回頭??

    也許到現(xiàn)在，我們的一切才真正有個明顯的句點。

    這次班長副班長繼任，所以我跟孔浚翔仍然一起帶領(lǐng)班級。

    老師要我們到學務(wù)處去，應(yīng)該是要跟我們講花園的事。

    可是我們一出班門，就看到一個七年級學妹站在那里。

    而我馬上認出她，她是之前跟孔浚翔的姊姊一起出現(xiàn)的那個女生。

    「學長。」她笑盈盈地看著孔浚翔，走在他身后的我跟著他停下腳步。

    那個學妹睨了我一眼，「學姊，可以請你先離開嗎？我有事要私下跟他說。」

    我冷冷地垂眸看著她，打算離開之前下下馬威。

    我起步往前，手腕卻被一扯，回到了原點。

    「你可以留下來。」孔浚翔道，「方學妹，你可以在她面前說。」

    「喔，好。」她略帶尷尬地道，漂亮眼眸在孔浚翔抓著我的手上來回掃視，「請學長你今天再陪我回家，可以嗎？從今天開始，因為要晚讀，mama說可以請你幫忙帶我回來，她放不下心我自己回家。他們要上班，而哥哥也九年級了，可以嗎？」

    孔浚翔沉默了許久，「好。在校門口等你。掰掰。」他說完瀟灑轉(zhuǎn)身。

    我跟上他的腳步后，「她是方學長的meimei，你記得方學長嗎？」

    我想了想，「嗯。所以那女孩沒有姊姊，而是有哥哥？」

    「嗯。但她喜歡叫我姊姊姊姊。真拿她沒辦法。」

    「她喜歡你對吧？」

    「從小就是。」

    「你們算是青梅竹馬嗎？」

    「算吧。」

    又是一對青梅竹馬??

    沒想到自己可以那么自在地再次跟他談話??

    我偷偷瞄向他，心里覺得一切都太奇妙了。

    但能有這個緣份遇見他，才是最奇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