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燁堯。」

    我睜開眼，那雙熟悉得令人喪志的杏色眼眸離我很近，她的吐息散發著甜香，一股熱度衝上臉頰，我別開自己炙熱的目光。

    太遲了。

    一股深深的愧疚感爬滿心房。

    分不清是因為眼前的她，還是另一人。

    「你怎么在這里？」我坐了起來，頭上傳來一陣劇痛。

    「你先躺好。」她把我壓下。

    「我怎么了？」我這才發現腦袋下方是冰枕，而這里是保健室。

    「你被別人用籃球砸到頭部，然后就跌倒了??」

    「我？」

    「對啊，不知道是誰干的？還很痛嗎？」她的語氣充滿憐惜，但我只能盡量無視她。

    「不痛了，你可以走了。」我冷聲，「還有，請你以后不要靠我太近。」

    她的表情有些受傷，但其馀的什么也沒有。

    「好。我??我去幫你找藍昀熙，她們在晚自習。掰。」自從和藍昀熙交往后，我就沒有再載她上下學的必要了，因此我們之間變得有些疏離。

    也許是因為我的在乎，相較之下，她看起來沒有太多的不適。

    我發愣地盯著天花板，直到聽見一陣輕巧的腳步聲。

    我坐了起來，看見藍昀熙慌張地跑入，地上濕滑，使她一踉蹌，我撐起身子接住她，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往后一仰，一起跌到了床上。

    「啊！學長，你還好嗎？」她急忙起身，臉龐的嫣紅使我苦笑。

    「我沒事。」我把她拉進我懷里，將她擁住。

    「你害我擔心死了，快說，是哪個賤人干的？」她撫著我的背。

    我輕笑，卻引來頭部的抽痛，「也許是意外。」

    「是嗎？」她專注地看著我，眼神充滿疑慮，眼前的女孩，彷彿不再是小我一歲的學妹，而是個成熟的女人。

    「嗯。你們也是今天剛考完試對吧？三段。」

    「對啊！誰像你，本來可以趁週末好好玩一下，結果你就被打到。」她的手指玩弄著我的頭發。

    「抱歉，沒辦法跟你出去。」我捏了捏她的手。

    「沒關係，我可以去找你啊？」她雙眸一亮。

    「蛤，我爸媽在家耶。」我有些尷尬。

    「喔??好吧。」她失望地垂下肩。

    「不如，我喬喬時間，再跟你說。」我抬起她的下巴。

    「嗯。謝謝。」

    外頭，一男一女正在保健室外探頭探腦。

    「唉，我拍不到啦！討厭。」女孩道。

    「李蕓，你確定這樣做好嗎？」男孩道，口氣里有懊悔，以及羞恥。

    「世泓，你不站在我這邊嗎？」女孩威脅般地瞪著男孩。

    「可是這樣做真的不對。」男孩語畢便拉著女孩要走。

    女孩看似瘦弱的身軀，卻施展出出人意料的大力氣，甩掉男孩，噙著眼淚，憤恨地瞪著男孩。

    「李蕓??」

    「孫世泓，我知道你還對她念念不忘，所以我要親手毀掉她，你如果看不下去，」女孩冷哼，「就滾，別來管我。」

    「李蕓！我堅持，你不能那樣做！不然我們分手！」男孩毅然決然地看著淚涔涔的女孩。

    「你這個只會整天把分手掛在嘴邊的爛男人，分手就分手啊，反正我早就覺得你比不上我的青梅竹馬了！」李蕓說完，用力掩著自己失控的嘴。

    「什么??青梅竹馬？」男孩渾身顫抖。

    「他叫做左燄辰！要不是因為我拋下他，我們早就在一起了，我不該那樣對待他的！」李蕓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男孩雙眸空洞地睇著女孩，心發著寒。

    「李蕓，你一直以來，都??都在騙我？」

    「我??」女孩哽咽，「對不起！」她再度失控地撲向男孩，「對不起，原諒我好嗎？拜託你??我只剩下你了??」

    「是誰在外面吵啊？」藍昀熙不悅地站了起來。

    「不知道。」我回。

    「我出去看一下喔。」她旋身，飄來一陣香氛。

    藍昀熙到了外頭，看到了李蕓倒在孫世泓的胸膛中，啜泣著。

    她僵立，動彈不得，直到孫世泓對上她的眼，見他急揮著手，像是要趕走她似的。

    藍昀熙雙手抱胸，她可不是他隨便打發就可以走的。

    當李蕓終于發現藍昀熙的存在后，她忿然走向藍昀熙。

    比她矮了一個頭的李蕓，抬眸，接著手輕輕一揮，給了藍昀熙一個響亮清澈的耳光。

    我聽見奇怪的悶哼聲，拖著鉛重般的腦袋，走出保健室，啞然看見藍昀熙雙手摀著臉，蹲在門前。

    我盡自己最快速度，蹲在她身旁，手臂繞過她的肩。

    眼前又是一片閃爍。

    原來不只有我的腦袋使我天旋地轉，還有眼前一位女孩瘋狂地按著快門。

    「昀熙，你還好嗎？」我搖晃她。

    前頭的女孩仍不斷地拍著照，我猛地一吼，「住手！別拍了！」

    我這才赫然發現，那女孩身旁站著一位面露驚恐的男孩，「還不快阻止她！」

    那男孩終于回神，抽走了女孩手中的手機。

    那女孩鬧著脾氣，對男孩拳打腳踢，看起來卻使不上力。

    藍昀熙緩緩地站了起來，原來我預計會在她雙頰上看見淚痕。

    但那里什么也沒有，只有純粹的堅定。

    如此純然煉成的堅定，無堅不摧。

    那是我從未曾他人眼中望見的神情。

    原本感性柔美的她，原來也有這么理性的一面。

    「李蕓，你再鬧下去，恐怕真的沒有人可以拯救你了。」她的淡笑中有著深藏不露的狠勁，「孫世泓，他是個很好的人，他選擇喜歡上你，既然你也真心喜歡他，我想，你也沒必要一直懷疑他的忠誠吧？我在這里可以給你無數個保證，我向你保證，孫世泓早就放下他曾經對我的感情了。

    「也或許，他對我的情感，根本就不是男女間的愛，那時候我們才小學而已。當然孫世泓，我沒有貶低你的情感的意思。」那男孩怔怔地看著藍昀熙，眸里翻騰著一種不明的感情，那瞬間，陰霾蓋住了他原先清澈的瞳眸。

    「孫世泓曾經做出傷害我的事情，所以才會一直對我抱持著一種摻雜著愧疚的心理，那種感覺深到讓你覺得自己有必要對我存有一些責任，所以只能懷著歉然，默默地把我放在心里。我想，這就是為什么你會在意我的原因吧？」她直視男孩，他緊抿著唇，垂下頭，別開視線。

    「不管他是不是我想的那樣，我只想強調，李蕓，我從沒想過要動你男朋友一根寒毛，也沒打過他的主意。他那么認真、專一的喜歡你，你還對他過度要求，你應該要身在幸福之中。而不是想著要把目光轉向左燄辰。左燄辰值得比你更好的人。」她朝女孩逼近。

    當藍昀熙抬起手掌，也還以顏色給那女孩后，原本溫柔的眸光又復回了。

    「希望你有聽懂我說的話，希望你能看到愛你的人，他其實一直站在你身后。」她指了指男孩，那兩人眼畔都夾雜著曖昧的水光。

    當我可以清晰看清男孩的一雙眼睛，那雙忽然比任何人還澄澈無雜質的雙眼。

    我倏地了悟了，藍昀熙說的話，是如此撼動人心。

    如此有影響力。

    也許她說的不是全然是實話，卻能讓他倆解開心結。

    兩個當事人相視而笑，最后，男孩低下頭親吻女孩的臉頰，喃喃低聲道，「我永遠會站在你這方。永遠。」

    藍昀熙逐綻笑顏，「我們該退場了。」

    藍昀熙的過去，我都無法完全了解。

    只能一點一滴的填補那些未相遇前的空缺。

    那時，我的心里是滿滿的敬佩，以及些許的空虛。

    「你想知道孫世泓的事嗎？」她牽著我的手。

    「嗯。」

    「那是關于我的初戀的事。」她調皮地眨眼。

    我故作氣憤地嘟嘴，「好啊！原來我不是你的初戀？」

    她咯咯笑著，「不是喔。難道我是你的第一個嗎？」

    我定定地凝視她，「沒錯。你是第一個跟我『在一起』的女孩。」，忽覺自己靠她太近，我抽開身子。

    她啟口道出有關她小學時的事情。

    與最好的朋友同時喜歡上一個人，是一種災難。

    就算可以避而不談，久而久之，友情也就被嫉妒沖淡了。

    當友情煙消云散，留下的，好一點是沉默，壞一點可能是怨懟。

    我們都為了那在大人眼中看似幼稚的愛，付出太多了。

    而我們得到的回報，似乎太少了。

    但我們還是堅持守護那僅有的所有。

    「你有想過出國唸書嗎？」她突兀地問。

    「嗄，沒有，就目前來說。你呢？」

    她垂眸，「我很想，我很想去試試看不受考試壓力的外國是什么感覺。不是說在外國就比較輕松，但是，比較自由。」她苦笑著，「受壓抑的世界，不是適合我的，真的。」

    「那你想去哪里？」

    「加拿大。」她迷茫的眼神使我油然生起一絲不安。

    「那你為什么沒有選擇去呢？」

    「起初是被mama逼來繼續在臺灣讀書的，但現在，我找到了很多可以留在心里很久的人，似乎就有那么一點不想離開了。」她燦笑。

    那黃昏馀暉，宛若把藍昀熙罩上了一層金光爍爍的斗篷，使她的臉微微朦朧，卻異常唯美。

    她的笑容很美，我卻覺得很不踏實，很不真實，彷彿她不是真的一樣。

    在學校的cao場上，她走向我，踮起腳，在我額心印下一吻。

    那吻雖然甜蜜，但我卻駭然發現。

    它到不了我的心底，因為那里，早已被另一人佔據了。

    我怪不了別人，只能一次應一次回味愧疚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