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矜此刻的大腦很空，像是齒輪卡住了一樣，一點也動不了。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她感覺自己呼吸都像是停了下來才終于回神，她鼓了鼓氣，試探般喊了聲：“你好?！?/br>
    對方毫無反應。

    舒矜走近了幾步，聲音也提高了點：“你好。”

    對方還是一動不動。

    舒矜又走近了些，仔細看了幾秒，才覺著不對勁。

    她走過去，遲疑了兩秒，然后突的拉下被子，女人的臉落入眼眸，嚇得她倒退了兩步。

    那個“女人”，和她長了張一模一樣的臉！

    舒矜雙眼瞠得極大，呼吸都停了兩秒，隨后胸膛劇烈起伏，整個人都僵著，一動不動。

    “女人”皮膚光潔細膩，眉細眼潤，俏鼻櫻唇，嘴角帶著些弧度，是一種非常溫柔甜蜜的笑容，像是在看自己喜歡的人。

    唯一的缺點就是，她的每一寸肌膚都帶著不可避免的硅膠感。

    戚時宴做了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硅膠娃娃。

    舒矜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震驚，害怕，恍惚，酸澀。

    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沒有。

    舒矜和她對視了一會兒，忽然又覺得些難過。她看向四周的照片墻，才恍然原來戚時宴這么早就已經參與她的人生，而她卻一無所知。

    床正對的那面墻上有一幅巨大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穿著白T恤牛仔褲，站在一條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劉海被汗水打濕，胡亂的貼在她額頭。一手抱著一沓傳單，一手手背擱在額頭上像是在擦汗，微微仰著腦袋，雙眼微瞇的看著某處，嘴角掛著淺淺的笑。鏡頭因為反光將她叁分之一個身影都抹得有些模糊，從角度來看是一張偷拍的照片，而且似乎照片一開始的主角不是她，她這只是從某張照片里被裁剪出來的。

    照片里的背景她是熟悉的，可她卻記不得這是什么時候。

    為什么這張照片會被特地放大放在主位，雖然這里的照片大多都是偷拍的，但拍的比這張好的要多得多。

    舒矜不解其意，從她進了這間房開始，她的腦子就已經停運了。

    房內陳設不多。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柜，一張茶幾和配套的兩把椅子，還有，一個立在角落的保險柜。

    舒矜看著那個保險柜許久，好奇心還是戰勝了理智。

    她走過去，一口氣按下了自己的生日號碼，密碼錯誤響起了警報聲。

    她皺了皺眉，又按了戚時宴的生日，還是錯誤。大門密碼，依然錯誤。

    她對戚時宴太不了解，也想不到什么數字來繼續試。

    舒矜頹然的坐在原地，有些煩悶。

    忽地靈光閃現，她又按了串數字，滴滴兩聲，警報聲解除。

    20230401

    是她跟戚時宴簽下協議的那天。

    舒矜深吸一口氣，打開了保險柜。

    里面被占據了叁分之一的空間，大多都是信件，整整齊齊的被迭放在一個盒子里，保管的很好。她取了幾封看，果不其然，都是她以前寫給K先生的。不用細數她也能肯定，一封不差。

    除了信件，還有一個文件夾和一部手機。

    舒矜將兩者拿出來。手機至少是五六年前的款式了，有些陳舊，她試了一下，因為沒電而開不了機。翻開文件夾，封面赫然寫著《結婚協議》四個字。

    舒矜一懵，冥冥之中有了些眉目。

    她翻開來看。

    甲方是戚時宴，乙方是她。

    第一條：甲方必須無條件對乙方好，不管乙方做了什么都是對的，錯的永遠是甲方。

    第二條：乙方生氣了，甲方一定要第一時刻哄乙方，絕不能讓乙方生氣超過一個小時。

    第叁條：甲方絕不能讓乙方傷心難過，必須要時時刻刻讓乙方保持愉快積極的情緒。

    第四條：甲方所有的愛都歸屬于乙方，乙方可以不要，甲方不能不給。

    第五條：甲方必須上交乙方自己所有的財產，零花錢的額度全由乙方說了算。

    ……

    最后一條：甲方和乙方，永遠不能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分開，他們要永永遠遠在一起，直到生命的盡頭。

    尾頁，她跟戚時宴的名字赫然躍于紙上。

    這個簽名她太熟悉了，最后一筆因為帶著不屈和怨懟而留了一個小墨點。

    這是戚時宴不讓她看的那份協議，她自以為的“賣身協議”，而現在看來幾乎是戚時宴喪國辱權的協議。

    他的情感，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濃烈。

    舒矜現在心里一片慌亂，她抓過手機再次嘗試開機，沒電的提示音再次響起。

    舒矜拿著手機跑回臥室，找到充電線有些顫抖的給手機充上電，焦灼的等待了兩分鐘后，手機屏幕終于成功亮了起來。

    還好，手機沒有密碼，她不用再絞盡腦汁去嘗試。

    手機上除了自帶的app就只有一個微信，舒矜幾乎是有些急切的點開了微信。

    大概是太久沒用，光是打開就耗費了好久的時間，舒矜還來不及去窺視他的秘密，手機就劇烈震動起來，界面上那個熟悉的頭像框，右上角的數字不停的增加，直到增加到99 了，手機的震動都還沒停下來。

    手機震了近十分鐘，才消停下來。舒矜在這漫長的時間里，仿佛被剝離了靈魂，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空洞。

    不知道是不是被手機的震動影響，她的手指也有些顫抖。她咽了咽喉嚨，手指往屏幕上輕輕一點，對話框被切出來。

    背景圖是他們一起去海邊看日落時，他拍的她的側顏。左邊是她熟悉的頭像，滿屏的氣泡都是白色的，沒有一條是來自己方的。

    最后一條發的是：訂做的戒指還有一周就能拿到了，希望矜矜會喜歡。

    舒矜一條一條的往上翻，有些是記事，有些是碎碎念，像是一本日記一樣。幾乎每天都會發，有的一天只發一條，有的一天要發幾十條。很多很多，她翻了好久都沒翻到底，時間漫長到她不敢想象。

    [傻逼，竟然威脅矜矜跟你談戀愛，我老婆也是你敢肖想的，麻溜的滾去鄉野好好改造吧！]

    高中時期有個富家少爺總是sao擾她，令她煩不勝煩，甚至以孤兒院的存活威脅她跟他談戀愛，舒矜本來還困擾著要怎么辦，可后來他卻莫名轉了學，突然的讓人觸不及防。

    [死老頭，身敗名裂的感覺開心嗎，讓你欺負我家矜矜！]

    大學的時候，有名教授表面上正派莊重，私底下卻總是有意無意的揩女學生的油，但由于其德高望重的地位一直沒被懲處。舒矜在一次去他辦公室送資料的時候差點被他猥褻，沒兩天他性sao擾女學生、潛規則實習老師和嫖娼的事跡就滿天飛，還被爆出學術作假，最終被學校開除進了監獄。

    [矜矜別擔心，沉煉的事情解決好了。]

    大叁那年，沉煉因為工作被陷害，差點惹上牢獄之災，一家子人能做的都做了依然無用，急的沉璃差點進了醫院，就在關鍵時刻一直默不作聲的人忽然主動站出來替他作證，這才還了沉煉一個清白。

    [我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參加你畢業典禮的場景，甚至連穿什么衣服、做什么表情、說什么話都演練過無數次。

    可最終，我只能在隱秘的角落偷偷看你，連花都要讓別人轉交給你。

    矜矜，畢業快樂。]

    畢業那天有個女同學拿了一束桔梗花給她，一臉曖昧的說是一個特別帥的男人讓她轉交的。舒矜從小到大就有很多追求者，她以為這也是一個悉數平常的暗戀者給她送的，以往她都會拒絕別人的任何示好，但那次她想著怎么也是畢業禮，純把它當做畢業祝福而收下了。

    [我決定留在法國，試著不再喜歡你]

    [原來喜歡真的不是一件容易放下的事]

    [很忙，忙的我有些吃不消，可我不敢停下來，一停下來就會特別想你]

    [你們在一起了嗎]

    [為什么不表白，舒矜，給我一個痛快，讓我徹底死心，求求了]

    [舒矜，我好痛]

    [舒矜，我喜歡你]

    [舒矜，我好想你]

    ……

    舒矜一條一條的看，從里面看到了戚時宴漫長又洶涌的愛意，甜蜜的，苦澀的。

    他在她身后默默付出的一切，她竟然從來都沒有注意到過，還只當是巧合。

    舒矜感覺眼睛有些酸痛，臉上癢癢的，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觸碰到一手冰冰涼涼的水。

    *

    戚時宴是半夜回來的，房內安安靜靜的，舒矜已經睡著了。

    他迅速洗了個澡，輕手輕腳的上了床，從后將舒矜抱進懷里，因為滿懷的柔軟溫暖而心里發燙。

    “你說，你怎么就喜歡上韓奕沉了呢?！彼曇艉苄〉膯?。

    “他有什么好的，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不會哄人還是個工作狂，還眼光極差，竟然喜歡許慢慢那個又蠢又惡的女人。”

    他微微起身戳了戳她臉頰，帶著些埋怨：“你眼光也差。”

    然后躺下，埋在濃密四散的發間深吸了一口，嗓音輕快道：“不過現在變好了?！?/br>
    戚時宴在她頸窩蹭了蹭，閉上眼，漸漸進入了夢鄉。

    待身后的人呼吸平穩后，原本熟睡的人慢慢睜開了眼。

    水潤的眼眸在月光的清輝下反射著晶瑩的光澤，舒矜神情愕然了許久才慢慢消散。

    她小心翼翼的在戚時宴懷里轉身，對上男人精致好看的臉，心里像是被塞滿了什么溫暖的東西，鼓鼓脹脹的。

    她伸手，很輕柔的去描繪他的五官，艱難的去想象他這十年的暗戀心路，從滿懷希望到心碎絕望，該有多么傷痛。

    戚時宴。

    我會從現在開始學著去愛你，一點一點的填補你那十年的空洞。

    ——

    2021年11月27日

    [戚時宴少男心事記錄簿]

    算了，放不下就放不下

    不能和你在一起只是讓我痛

    可是放棄喜歡你，我大概率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