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個天女!
你站在石碑前,朝石碑后頭望去。 那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路的兩側長滿了陰森森的樹,有的樹枝延伸到小路上頭,吊著白色的紙燈籠,燭火明明滅滅,顯得那條路尤為空寂。 “生魂——往——里——走——” 一道微風從小路盡頭吹來,隨風而來的是一道沙啞粗礪的聲音,這聲音隨著微風傳到岸邊的每一個生魂耳中。 那些魂魄都紛紛朝小路里頭走去。 你瞧著那些路過你的生魂,一個個臉上都懵懂茫然,顯然都并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只是受那聲音指示游走而已。 猶豫幾下,你也跟了上去。 剛剛踏入石碑內,景象頓時發生變化,原本空蕩的小路變得極其擁擠,你前后都擠滿了生魂,所有魂魄排起了長隊,向前緩慢而艱難地挪動腳步。 道路兩邊,每隔約兩米的位置便站著一個瘦如麻桿,穿著破布衣裳,宛若乞丐的人——說是人,也是因為他們都還有人樣,只是仿佛身上的rou和脂肪都被抽走,只剩下一層薄薄的皮貼在骨頭上,一雙眼睛突出來,顯得尤為怪異。 但相比剛你遇見的船夫,這些人實在是長得太正常了。 忽然,四處陰風大作,不知道從哪傳來詭異而低沉的低喃聲。這聲音落在你耳朵里,只是一些意味不明的細語,可你卻發現有的生魂聽見這聲音在恐懼尖叫,而另一些則在悲傷哭泣。 還有的生魂立刻躁動了起來,叫嚷著,推搡著,引得路旁沉默的麻桿開了口: “不要擠,后面的站好了,不要推前面的!免得進錯了輪回池,下輩子當畜生!” 這麻桿的聲音便是剛才你在石碑處聽見的那道,生魂們似乎被震住了,立刻老實起來,又恢復原來渾渾噩噩的樣子。 看來他們是專門管理生魂隊伍的。 你低著頭,聽見麻桿們隔著老遠也在相互交談。 “奇了怪了,今天白老爺怎么也來了。” “據說是某個大人物下了令,要送后代進輪回,還親定了下輩子的命數,黑老爺去接人,白老爺復核流程。” “瞧瞧,人啊,找對了老子,別說這輩子不愁,下輩子也不愁。哪像我們——” 你踮起腳往前看,路的拐彎處坐著一個身穿白色麻衣的人,頭戴兜帽,完全遮住了長相。那人似乎感應到了你的目光,微微轉頭朝你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 長而擁擠的生魂隊伍慢慢地往前挪,不知道過了多久,你終于跟隨著大部隊挪到了道路的盡頭。 在前方是一個巨大的池子,水面紋絲不動,如同一面鏡子,四周散發著淡淡的光芒,池子一旁又有一塊石碑,上頭寫著“有情輪回生六道,解脫苦毒去往生”幾個大字。 你想,這應該就是往生池了。 一個生魂踏入了輪回池,池子的水開始涌動變色,從黑變為了淺淺的藍色。 你聽見一旁的麻桿說閑話:“運氣不錯,是人道。” 下一個生魂入池子,池子變為淺青色。 “呵,畜生道。” 又一個生魂入池子,那池水始終是濃稠的黑色,并漸漸沸騰起來。這一回,麻桿發出了尖細的笑聲:“哈哈哈,地獄道,又是一個同僚!” 那生魂在池子里尖叫起來,原本是人的外貌開始發生扭曲,地獄里彌漫的泥犁怨氣瘋狂朝他聚攏。他的皮膚之下有什么詭異的東西在游走,隨后破開他的皮膚——那是一條丑陋的、綠油油的肢體,像是蛤蟆的外皮。 這個生魂徹底變成了怪物,扭曲地在池子里爬動,最后被一道鎖鏈鎖住,拖進了池子深處。 原來是輪回是這么個區分的法子。 你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唐玉和無相——他們身上那丑陋的觸手,也是從這池子里生出來的么? 你一邊想,一邊隨著生魂們朝往生池挪去。走進了,你看見池邊有一處巨大的石頭,上頭有一個圓咕隆咚的東西,乍一看黑漆漆的。 你目光落在這黑色圓球上,卻發現這東西忽然動了動,中間裂開一條縫,縫隙慢慢擴大—— 這竟是一個巨大的眼睛! 它的瞳孔并非是人的瞳孔,也不屬于任何一種動物的瞳孔,那瞳仁混雜著各種顏色和線條,仿佛是靜止的,又仿佛是在急速轉動,你只是多看了幾眼,便覺得大腦暈眩,仿佛要昏厥過去。 你驚恐地后退一步,不小心踩到了后頭生魂的腳,那生魂痛叫了一聲。可你實在顧不上道歉,只覺得頭腦昏噩,雙眼發黑,根本無法站穩在地。 忽然,一根纏繞著白色布條的棍子撐住了你差點兒倒下的身體,一道有些稚嫩的聲音在你耳邊響起:“到你了。” 那聲音像是一道銀鈴,將你大腦的昏沉徹底驅逐。 你順著棍子看過去——是那個穿著白色麻衣,頭戴兜帽的白老爺。 “謝謝你。”你連忙對白老爺說。 你這才發現這位白老爺實在奇怪,個子不高,聲音稚嫩,就好像這白色麻衣里藏了個小孩兒似的。 白老爺收起了棍子,又催促你:“到你了。” 你這才發現,你已經走到了輪回池邊。 漆黑平靜的池水就在你面前,只需走幾步便能沉進去。 你開始躊躇。 當真要踏進去么? 進去了,應當什么都會忘了。忘了弟弟,忘了唐玉,忘了生前死后一千年的一切。 “快一些!不要磨磨蹭蹭!” 麻桿開始催促你。 你始終邁不開那一步。 忽然,石頭上的巨眼轉向了你,你渾身頓時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氣息,隨后一股大力迫使你踏入了了池中。 還沒等你驚叫出聲,你的腳已經觸碰到了水面,冰冷的溫度從腳底一路傳到脊背。 可僅僅一秒而已,你忽然被什么東西拖住了腳底。 一瞬間,四周的麻桿們紛紛發出了不可置信的尖叫。 “不可能!不可能!” “十輪塔已經一千年未開了,不可能!” 你震驚低頭往下看—— 一朵金色的蓮花在你左腳下盛開,托住了你的身體。 金蓮緩緩旋轉著,柔軟的花瓣貼在的腳底,像細膩的綢緞,一股極其輕盈平和的氣息傳遞到了你的心間。 你鬼使神差地又朝往生池邁出了一步——右腳下也開出一朵蓮花。 兩朵金蓮的光澤從你的腳下往上攀升,包裹住了你的身體,臉龐和發尖。 你渾身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光澤。 麻桿中終于有人叫道:“她是一個天女!” 這時,一道泛著金光的石門出現在池子上方的高處,門被人從里推開,一個長發束在腦后,身著白紗裙,手捻佛珠的少女站在門口。 她眉間有一紅點,臉上泛著淺淺的笑容,目光平和而沉穩。 那少女站在高處,朝你遙遙伸出手。 你心中似有感應,抬腳向虛空走去,足下蓮花似階梯一般,托著你步步向上,踏入了門內。 少女聲音恬淡,“如是我聞。今有新天女入塔,由我接引。你隨我來。” 蒙祈跟在黑無常身后,剛走到往生池邊上,黑無常便說前方有事耽擱,給他拿了個椅子讓他坐著等待,隨后急急忙忙往池子那邊跑去。 隨后,池邊出現一陣巨大的sao動,蒙祈皺眉看過去,卻看到一個渾身散發著金光的少女踏著朵朵金蓮進了一扇門內。 他猛地站起來,卻見黑無常又趕了回來,“快走,下一個到你了。” 蒙祈急促地呼吸著,隨后強制自己冷靜了下來,目光緩緩落在黑無常身上,說:“這么快?” “不然呢?耽擱誰也不會耽擱你。” 蒙祈聲音平靜地說:“如果我說,我不去呢?” 黑無常一瞬間抬高了音調,“你說什么?!” 他話音還沒落,只見有冷光一閃,一瞬間天地翻轉——黑無常發現自己的頭被割掉了。 蒙祈冷冷地說:“我說、我不去往生。” 地獄深處,一道聲音在洞xue里幽幽響起:“你家那小子,不聽安排啊……” 無數鐵鏈包裹之下,是一個脖頸和胸口留著血洞的少年。 唐玉緩緩睜開了眼,他俊秀的臉上一片慘白,一雙黑漆漆的瞳孔仿若深潭。 他冷淡道:“不聽話,殺了便可。” “嗯……”洞xue里的聲音又響起,提起了另一件事:“她去十輪塔了。” 唐玉眼里忽然有了笑意,“好啊,那你便去跟地藏王菩薩說,她的條件,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