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愛是寵愛,本分是本分
清晨,迦桑說完那一段讓你緊張卻毫無頭緒的話后,便徑直離開了你的寢殿。 隨后琴羅和綿喬照往常一樣為你梳頭穿衣,侍從端著精美的早膳送到你跟前,一切卻籠罩上了山雨欲來的陰霾之感。 你看著面前這一桌佳肴,遲遲沒有動筷。 琴羅擔憂地說,“您還是吃一些吧。” 你心里沉悶得像是壓了千斤的石頭,勉強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剛放到嘴邊又忽然停住,轉頭問她,“晏休呢?” 琴羅露出為難的神色,沒有說話。 “他在哪里?” “……今天一早,王宮侍衛將他帶走了。” 你不由變了臉色,連放下勺子的手都忘了輕重,勺碗碰撞發出清脆突兀的響聲。 “他們把他帶去哪里了?!” 琴羅搖搖頭,“不知道。事情實在突然,且是迦桑殿下親自下的令,侍衛長嚴禁宮人討論這件事。” “我要去問他!” 你蹭地站起來,提起裙子朝外頭沖去,卻沒想到寢宮外頭竟然站了一排侍衛,明晃晃的劍光讓你驚得止住腳步。 “未經王子允許,任何人不得出此門。”為首的侍衛說。 “我要見殿下!”你焦急地對他說,“我有事要見殿下!” 侍衛無動于衷,只道:“殿下說,他不見您。” 琴羅急匆匆上前扶住了你,勸道:“您回去先坐著吧,先吃點東西。” “我不回去。”你對侍衛說,“我是王子妃,迦桑殿下若是對我有什么不滿,我也有權見他,與他當面說。” “殿下不見您。”侍衛只是重復這句話。 這時,外頭走來一個身量頗高的青年人,容貌周正,氣質溫和,他朝侍衛們擺了擺手,侍衛們便收起了劍。 他沖你笑著行了個禮,“王子妃殿下,臣下施堯,在祠祭司供職,今日奉殿下的命來安排今晚的祭祀事宜。” 你警惕地看著他,“什么祭祀?祭典在每年開春叁月,這個時候哪來的祭祀?” “臣只負責安排事宜,至于其他的事便無權過問了。” “你要安排什么?” 施堯朝外頭示意,你便看見一列穿著絳色宮服的宮人魚貫而入,每人手上端著一方木盤,上頭放著沐浴用的熏香、澡豆,另有厚重肅穆的祭服,以及一系列繁復的飾品。 你上一次經歷這么隆重的安排,還是在與迦桑成婚的時候。 施堯瞥見桌上的菜肴未動分毫,對你說,“祭祀在今晚,耗時頗久,您在此前還是吃一些東西罷。” 你抿唇不語,過了兩秒才問他,“晏休在哪里?” 施堯嘆了一口氣,你盯著他,見他看你的目光好像帶著同情。 可他終究沒有說一句話。 祭祀前的準備流程極其冗雜,落到你身上,便是首先要沐浴,隨后要穿上繁復的祭服,熏香,梳好發髻,再等待下一步安排。 你進了白玉池沒多久,便有一位侍女領著四個婆子走進了內室。 “這是迦桑殿下安排伺候您沐浴的。” 你愣了一秒,隨后迅速躲在白玉池的角落,拒絕了她們的靠近。 “不需要你們,我可以自己來。” 見你拒絕,站在一旁的侍女開口了,聲音不卑不亢:“王子妃殿下,我們也是奉命行事,若是沒有辦好,便要重罰,還請您體諒我們。” 你看著這四個人,想起了從前在越析王宮里見過的管教姑姑。 那些管教姑姑年紀都在四十左右,長居宮闈之內,負責約束后宮妃子的一言一行。但凡妃子惹了事,或是鬧得你父王不悅,他便總是讓這些管教姑姑去教導那些不聽話的妃子。 你不知道她們究竟“教導”了什么內容,但經過管教的妃子,沒有一個是不學乖的。 迦桑的后宮空置,一直以來只有你一個,這些管教姑姑也從未出現在你眼前。 可光是這一回,你看見她們微微下垂的唇角和嚴肅的眼神,就想起你從宮殿外頭聽見那些被管教妃子的哭聲。 你害怕了。 四個婆子抓住了你的手。 “琴羅!”你大叫了一聲,琴羅卻沒有回應你。 一旁的侍女似乎見慣了這種場景,勸道:“沐浴而已,您若是配合,便洗得快一些。” 那四個婆子雖然下手力道并不重,可清洗你的方式卻仿佛未將你當作是個人,而把你當作個物件。你在她們手下沒有尊嚴,就這么被他們從里到外,每一處地方都仔仔細細地清洗干凈。 你感到羞恥,憤怒和委屈,眼淚難以控制地從你的眼中流了下來。 侍女見狀,忽然微微嘆了一口氣,“您是服侍迦桑殿下的人,按理說,伺候王子的女人,身上每一處地方都應當是干凈的,每一次沐浴都應由婆子伺候洗凈,以免惹了王子不悅。從前殿下慣著您,這規矩便沒用上,如今殿下命人按規矩行事,您也別心生怨懟,寵愛是寵愛,本分是本分。” 你也不說話,只是默默流著眼淚。 你第一次意識到,在你所以為可以通過嫁給迦桑所得到庇護,其中包含了很多的代價。 漫長的沐浴將近進行了一個時辰,最后你已經失去了力氣,幾乎任由她們擺布。 你赤裸著身體站在房中,任很多雙手同時在你身上動作,為你擦干凈身體和頭發,穿上一層又一層的衣服,將你裹在厚重的深紅色祭服之中。 你終于坐在了鏡子前,愣怔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烏發披散,哭紅的雙眼和被熱水熏紅的臉頰,為你添上幾分艷色。 琴羅被放進來了,她見你可憐的模樣,心疼地叫了你一聲,“公主……” 你鼻子一酸,又忍不住落下了淚。 她是時至今日,唯一還會叫你公主,而非王子妃的人。 “我……”你透過鏡子,淚眼朦朧地看向琴羅,聲音哽咽:“我想回家,我想跟晏休回家。” 琴羅抱住了你,拍著你的背,“沒事,沒事,這次祭祀實在突然,您心里沒有準備罷了,待祭祀過后,好好睡一覺便沒事了。” 她的懷抱溫暖得令你想起了母妃,隨即你又想到迦桑對你說的那番話,心中又沒由來地忐忑起來。 你問琴羅,“我記得母妃曾經在救度寺居住,今天早晨,殿下突然提到救度寺,你可有什么頭緒?” 琴羅皺眉想了想,搖頭,“娘娘很少提起那段往事,我也不知道。” “罷了。”你拍拍她的手,“也可能是我多想了。” “您就是思慮太多,等明日我給您燉藥膳,可疏肝解郁,會好一些。”琴羅笑笑,走到你身后,“我先給您梳妝。即便是祭祀,我們公主也要漂漂亮亮的,迦桑殿下見了,立刻便心軟了。” 你勉強笑笑,“但愿吧。” 待一切準備好后,夜幕已然落下,最后一縷霞光留在天邊,像是黑夜里一抹濃重的血色。 兩個婆子攙著你踏出寢殿,一大群提著燈籠的宮人和拿著武器的侍衛跟在你們身邊。 一路穿過王宮后花園,走過前廷,最后你被領到了祭祀大殿前。 你被眼前的景象驚得渾身冰冷。 祭祀大殿均由黑色石材搭建而成,規制嚴整,每一塊石磚、每一根石柱都刻上了鬼神之相,正中對襟的大門厚重無比,一排紅燈籠掛在回廊上,肅穆中透露著一股駭人的陰森。 殿前擺放著一圓形祭壇,祭壇兩側吊著血淋淋的牛羊頭顱,而祭壇正中,則吊著叁具尸體,濃厚的血腥味鉆進你的鼻中。 你認出來,那是你闖入前廷那一日,排在最后的叁個人。 他們死狀慘烈,被尖銳的木刺插入了咽喉、雙肩和腹部,整個人就這么吊在了祭壇的木架上。盡管滿臉血污,也能看出他們不過十五六歲,跟蒙祈一個年紀,放在現代,還在中學里讀書。 …….這么小的孩子,就這么死了。 你的手止不住發顫。 這究竟是什么祭祀,要用到人牲? 兩個侍衛上前,將祭祀大典的石門緩緩推開。 你看見迦桑穿著和你同色的祭服,坐在高座之上,俊秀的臉一半被陰影籠罩,那雙黑漆漆的瞳孔正看著你,目光沉冷。 有那么一剎那,你甚至覺得他是地獄惡鬼,而你,是被獻祭的祭品。 —————— Play在明天(別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