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躲進弟弟懷里哭
“近日與蒙巂關系緊張,沖州又與蒙巂的邊城相近,不宜出王宮,您下午便在花園里走走,散散心。” 午飯后,你提出想去城里,琴羅勸住了你。 你躺在前院樹蔭下的長椅上,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說,“算了,不去花園了,身子確實還有點乏。” 前院里景色也不錯,奇花異草生長在其中,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輕柔的甜香,這是朝露花的香氣。 “殿下知道您喜歡朝露花,三月前便讓人在這一片栽滿了種子,現在恰好到開花的時候了,院內四處都能聞到呢。”琴羅笑著對你說, 你笑笑,“是啊,殿下有心。” 溫暖的陽光打在你身上,一切如真似幻。 雖然回到了過去,但好歹你也是活了千年的鬼,前段時間見慣了現代人的生活,頓覺在王宮里像坐牢。迦桑自從娶了你,也沒有給你添過其他獄友,偌大的深宮里只有你一個,雖然侍從來來往往,但總顯得冷清。 你忍不住想,難道迦桑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想要個孩子? 琴羅見你悶悶不樂,忽然問,“您想看書嗎?” “什么書?” “王妃當年留下的書,您和三王子小時候總喜歡一起看,當年您成婚時,我便一起將書從越析帶來了。” 你有些印象。 母妃早年不過是一個流民孤兒,孩童時期被收養在越析的一間佛寺里,后來因年歲漸長,不宜再留在佛寺,于是獨自到了都城謀生。可到了都城沒多久,就因為姿容出眾被出宮巡視的父王帶回了宮里。 那幾本書,你和晏休都猜測是母妃從佛寺里帶來的。 你生了點興趣,對琴羅說,“拿過來看看。” 擺在你面前的,是三本古籍,紙張筆觸都有了年歲,上面分別寫著《律》、《經》、《密咒》。 其中,《密咒》一本顯得更舊一點,有明顯翻閱的痕跡,這是你和晏休小時候看書,小孩子翻書的手不知道輕重,日子長了便留下明顯的痕跡。 你拿起這本書,對琴羅說,“我和晏休小時候最喜歡這一本,上頭寫了很多消災祈福的咒文,晏休倒是不怎么信,但我自從識了字,每天都念給他聽。” 說到這里,你忍不住笑了起來,“有的字太生僻,其實現在想起來,念的音都是錯的,晏休知道了也不糾正我。” “三王子怕您就此不念了,他是想多聽一點。” “阿母說的是。” 你一頁一頁翻看著《密咒》,發現書頁里偶有幾處毛筆寫的字,娟秀的是你寫的,清瘦勁道的是晏休寫的。 眼前這一處,是過去你的字跡:六度之部,有解厄消災、福慧延壽、子孫財富等法門咒語,怎么偏偏沒有姻緣的? 下面是晏休的字:菩薩知道姻緣無用。 往下又是你的字:胡說。 你捏了捏眉心,沒忍住笑。 又翻了幾頁,這本書最后一部分的首頁,寫著“密藏部”,你在一旁寫:詰屈聱牙,看不懂。 晏休在旁邊寫:不必看,咒文甚惡,不是吉相之人用的。 你又寫:可我想看。 他回:我譯給你聽,當個樂子便可以了。 指尖摩挲著紙張邊緣,你翻過了這一頁紙。 下一頁寫著這一部分最為重要咒文,你不自覺地撫摸著這頁紙上為首的三個大字。 ——舍身咒。 你默默念完這三個字,對琴羅說,“很久不看,竟然都有些忘了,母妃留下了這些書。” “就連王妃去世,也過了許久了,您也已經嫁人了。”琴羅似是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怎么了?” 琴羅嘆了口氣,說:“近日來,外頭流言紛飛,我總是心中不安。” “多事之秋,流言從未聽過,不去聽就好了。” “可這是關于您的。” “我?”你將目光從書上移開,轉向琴羅,疑惑地問,“有什么事,會與我有關?” “沖州的大臣和道士們一直在搜尋地獄的消息,早就不是秘密,傳言報回來的信中,有一條提及了越析王室血脈。更多的,我便不知道了。” 琴羅頓了頓,又說,“可昨日,殿下處決了越析前來議事的使臣。他們文家世代負責我們越析王室祭祀,專事鬼神,我雖然不知道其中關竅,但猜測或許所謂議事不過是一個名頭,而文家人,或許確實知道什么絕不能讓他人知道的秘密……” 你的神色凝重起來。 忽然,前院里緊閉的門傳來一聲巨響,外頭傳來侍女的尖叫聲。 一個渾身血跡的黑影從門外沖了進來,你嚇得摔了手中的書,琴羅大叫一聲“王妃小心”,可那人速度卻更快,一下便沖到了你面前,一把推開了琴羅。 你看見他一張血淋淋的臉上,一只眼睛被挖空了,另一只眼睛腫大駭人,嘴巴大張,里頭空蕩蕩的沒有舌頭,就像是一個長了人的牙齒的血洞,口腔里還有寫殘余的碎rou和血沫。 他朝你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說些什么,血星子噴濺在空中。 你認出了他。他是昨天你看見的,被迦桑割掉舌頭的人。 你身形一晃,退后兩步,聽見了自己驚恐的喘息和劇烈的心跳。 好端端的一個人,從五官上仍然能看出他曾經眉目周正,而今卻成了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你曾以為,殺戮和死亡離你很遙遠,可沒想到有一天,你會離得這么近。明明痛并不在你身上,傷也不在你身上,你偏偏覺得心如刀割,心神震動。 他見你一臉驚恐,于是止住了向前的腳步,顫顫巍巍地半跪在地上,伸出了手。 右手五根手指,大拇指被整根切掉,后四根手指被切了一半,露出森森白骨。 他用被切了一半的食指,在地面上寫著什么,骨頭劃過粗糲的地面,你聽到了硬物摩擦的聲響。 你僵立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他寫出了一個血淋淋的字——“亂”。 寫完,他的手向右移動,從右上向左下,緩緩劃了一撇。 你屏住呼吸,不敢移開目光,可忽然有什么東西寒光一閃,有什么猩紅溫熱的東西噴在了你潔白的裙角。 那人的頭顱被斬斷,咕嚕嚕地落到了你的腳尖,唯一剩下的那只眼睛瞪著你,仿佛在說他死不瞑目。 你的目光從地面緩緩抬起。 倒在地上的那具的無頭尸體后方,是迦桑。他手上拿著一柄鋒利的劍,一部分血液噴濺在了他白皙的臉側,刺目異常。 迦桑松開了劍,抬腳踩在了那個“亂”字上,一步步向你走來。 “嚇著了?”他語氣溫和。 你的臉已經蒼白如紙,呆呆地看向他,說不出話來。 “方才去城門接晏休過來,所以來晚了些,是我的不對。”迦桑用沒沾血的那只手摸了摸你的面頰,又對旁邊的侍從說,“清理一下這里,失職的都按規矩罰,來人扶王子妃進去換件衣服。” 琴羅受了傷,被人攙下去了,另一個叫做綿喬的侍女扶住了你,讓你不至于軟倒在地。 “我來吧。” 一道清冽平和的聲音在你一側響起,你側頭看去,來人一頭長發豎起,俊秀英挺的面容還有些少年氣。 “……晏休?” 他扶住你的身體,“jiejie。” 你心中有塊地方瞬間松動,下一刻就撲在了弟弟的懷里,大哭起來。 迦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瑟縮在另一個男人懷里哭泣的妻子。 明明在他面前害怕得要落淚了,卻一聲不吭,非要躲進弟弟懷里哭。 ......親情么? “晏休今晚好好陪陪你jiejie。” 你轉頭,看見迦桑正在看你。 “今晚我還有些政務,晚一些回來。”他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