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中毒
次日,宮中似乎尤其熱鬧,曲音沿水畔散步,總看見有三兩個宮人湊在一處,低聲私語。 她好奇不已,午膳把晚秋叫過來問,小宮女只作不知,紅玉持盞而笑,“縣君不如問奴婢,奴婢知道。” 謝淮行事不顧忌,留她在宮中,也不機密,朝野已傳遍了,世家自是拿這個做筏子,要求他“自省”的折子雪片似的飛來。 其中當屬中書侍郎龐琳罵得最狠,“荒yin無度、失禮失信、道德崩壞”,又勸他早立皇后,廣聘妃嬪,綿延后嗣,穩固江山。 不料第二日,龐琳被下人發現夜宿在寡嫂房內,jian情敗露,滿城皆知。龐琳羞于見人,已告假不朝,閉門謝客。 此手筆不用猜,必是謝淮睚眥必報。 又一道手諭斥責龐琳“鮮廉寡恥,靦顏人世”,將他連貶三級。 謝淮真乃神人也! 曲音聽完,掩唇而笑,龐琳是跟著謝淮的老人了,才敢指著他鼻子罵,但天威不可測,謝淮半點情面都不給他留。 紅玉斟酒葡萄酒一杯,“陛下待他不薄,叫他胡言亂語,污陛下名聲。” 曲音隨口辯了句,“龐侍郎并非背刺陛下,而是存了私心。” 龐琳家中有一幼女,姿容絕色,媒人把門檻踏破了,仍待字閨中,今年已過二十。其所圖再明顯不過,他在等,等謝淮選秀,用女兒博一場滔天富貴。 可咱們陛下清心寡欲,平生不好女色,讓他的算盤一再落空。 謝淮沒子嗣這事,手底下人也著急得很。 暮色四合,霧氣深重,御書房燃起了燈。 江鈺搶了蘇大監磨墨的活兒,還在謝淮耳邊絮絮叨叨,“龐琳雖然不是個好東西,但他小女兒實屬絕色,當世無雙,不如召她進宮伴駕?” 謝淮拿著書,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那蘇丞相那大孫女呢,才名遠播,琴棋書畫無所不通。” “何侍郎家的三娘子,美若天仙不說經常給窮人施粥,心地善良是出了名的。” 江鈺正絞盡腦汁,綠珠端藥過來,“已經溫了,正能入口。” “那河間崔氏……” “啪。”謝淮把書拍在案上,江鈺嚇得止聲。 “孤就是脾氣太好了。”他鳳目一斜,也沒真說什么,執起藥碗一飲而盡,江鈺遞過漱口水,他不接,自飲了一杯茶。 謝淮用帕子擦去唇邊水漬,紫檀串珠盤在腕間,溫潤有光,“孤自有分寸,江都尉不必再提。夜深了,你回去吧。” 江鈺豁出去了,“陛下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難道真要娶個天仙不成?主上無后,底下兄弟們心中不安,這是能動搖基業的——他沒兒子,謝氏那邊可一大堆呢! “孤如何想,為何要告知……咳。”謝淮話至一半,忽地喉嚨一梗,咳嗽不止,不多時竟嘔出一口鮮血來。 “陛下!”眾人驚叫出聲。 這廂曲音拆了發髻,擁著被子看書,還未睡。 紅玉慌忙闖入內室,氣喘吁吁,“縣君,陛下不好了!” 謝淮靠在軟榻上,面若金紙,氣若游絲。卻又渾身爆熱,汗水濕透衣裳,脫得只剩底衣。 江鈺令人把窗門都打開,四面晚風,吹得宮燈搖晃,樹影婆娑。 他膽戰心驚,“陛下,您好點了嗎?” 又沖宮人發火,“御醫呢?御醫怎么還沒來?” 綠珠骨頭都軟了,幾乎站不住,她試過藥了,藥里怎么會有毒? 謝淮雖沒暈厥,卻是胸口劇痛,側頭又一口血吐出來。 蘇大監嚇得臉都白了,擦去他嘴角血跡,“您堅持住,御醫馬上就到了,縣君也快來了,陛下您再忍忍。” 片刻,新任鷹衛指揮使劉安進殿稟告,“曲縣君來了。” “快請!” 曲音拎著醫箱跨步而入,見謝淮臉色實在不好,顧不得儀禮,上前捉住他的手腕把脈,“陛下,臣婦失禮了。” 話音剛落,她掀開他的寢衣,左手持起蓮狀鎏銅燭臺,捏起金針往焰火里一燎,彎腰,一針落在他心口附近。 一針又一針。 曲音披頭散發,青絲垂落,反反復復拂在謝淮鼻尖,他撇開臉去,卻仍有幽香襲人。 三十六針護住心脈,謝淮臉色褪去灰敗。 “陛下是中毒了,毒性雖然迅猛,但服用量少,我開個解毒的方子,一副就能去余毒。” 一刻鐘后,曲音收針。謝淮攏住衣襟,深深看向她,“縣君又救了孤,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陛下對子初、對安國公府恩寵有加,分明是妾身無以為報,幸而還有幾分醫術,能為陛下分憂。” 聽得此言,謝淮不知怎地,就笑了一聲。 好似是第一回仔細看她。 腰肢婀娜,肌膚玉質珠光,美得莫名的驚心動魄。 這一夜,宮中翻天覆地。 傅燁一聲令下,鷹衛整裝刀戈,團團圍住各宮殿,一律不許進出。 并對所有宮殿以及宮人進行排查,凡是有可疑之處,毫不留情,一一下到司獄里去。 再令林良細查謝淮中毒真相,當夜便揪出了下毒的宮女,竟是御前的蘭心,重刑之下供認不諱。 今日是綠珠負責試藥,蘭心打下手,悄悄把劇毒抹在試毒的勺子背面,盛起藥液時勺子往湯藥里一蕩,第一勺綠珠沒有中毒,但毒素已經浸到藥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