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雨哥兒
雖說這幾日唐俊生得空就來,飲食起居對她無不照料,可江從芝這幾日心卻慌得很。不僅僅是因為紅丸的事情,更因為她做人家的日子遲遲定不下來。如今又得知白玉實際上對唐俊生虎視眈眈,她心里更添幾分煩悶。江從芝回春滿閣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雨哥兒。 書雨坐在江從芝對面的座椅上,比起江從芝的房間,他的房間顯得十分簡陋,多數(shù)是過了時的舊物件。 書雨給江從芝倒了一杯茶,微微點點頭道:“聽說芝姐兒做人家的事,恭喜。” 江從芝一向與他沒什么交集,如今來了也不想拐彎抹角,從懷里拿出一張五十元的法幣遞過去:“我今日來實是有求于雨哥兒…” 書雨見了這么大額的票心中驚了一下,要知道打一次茶圍才叁元,除去給姆媽和龜公娘姨的費用,自己能到手五角都算好。“芝姐兒有何事相求?” 江從芝張張嘴又閉上,吸了口氣像是下定決心了似的說:“我要你勾引白玉,行房時別用羊腸。” 不用羊腸?書雨心里跳了跳,眼前這個女人的意思是讓白玉懷上他的種。如今男倌生意不好做,許多小倌人們也會使得如此方法讓女客懷上自己的種,也好借此擺脫天天攬客的煩擾。可這樣一來,算是犯了行規(guī),之后就算沒錢了再想入行也是難了。書雨也不笨,也猜到江從芝這般作為定有唐俊生的緣故,他輕嘆一聲說:“實在不是我不愿幫,只是她已經許久不來。” “我知道,所以我想請你去信給她。” 書雨愣了愣,江從芝的眼里有著不容置疑的神色,只聽她又說:“如果雨哥兒能讓她夜不歸宿,或是讓她懷上你的種,事成之后我再加五十。” 書雨不由地有些心動,五十加五十,那就是百元了!如今男倌的生意不景氣,就是給他兩年都掙不到這么多。 江從芝看他垂眸不答話,撥弄了兩下自己交叉在腿上的手指,微微嘆口氣。罷了,若是他不應,許就是上天不讓她做這缺德事吧。她正想說話,就聽雨哥兒說:“一百。” 江從芝抬起頭來看他,只見他神色里面已經沒有半點猶豫:“若是讓她日夜思我,或是懷上孩子,就給我一百。” 面前的女人聽見他的話臉上慢慢露出微笑。江從芝嗯了一聲,站起身來準備離開:“有雨哥兒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書雨看著她窈窕模樣,不禁問:“芝姐兒如此樣貌,也需要背后使這些手段嗎?” 江從芝轉頭微嘆一聲:“男人嘛...”隨后又搖頭輕笑糾正道:“人嘛。”鸚哥兒說的不錯,在這個世上,又能信誰呢?唯有銀子和自己罷了。臨走她又轉頭撂下一句話:“雨哥兒也是聰明人,白玉身家顯赫,若是真心悅與你,總不會讓雨哥兒下輩子都呆在春滿閣的。” 還沒等她回到自己的屋子,就有龜奴跑上來與她說:“芝姐兒,伯曼先生的人來遞局票了。” 江從芝皺皺眉,突然想到還沒來得及把自己的牌子撤下來,急急說道:“快帶路!” 來的人是司機張二。他叁十來歲的年紀,正兩手揣在懷里靠在柱子上等著。 “張叔。”張二抬頭一看便見一個容色絕佳的女子急走而來,張二忙站直了身子不敢怠慢:“江小姐。” 江從芝請了他進春滿閣內說話:“張叔是來遞局票的?” 張二點點頭,只聽江從芝又問:“是去見藤田先生的?” 張二又點點頭,心想伯曼先生不是與她說好了嗎?這回看來似又不是那么回事? 江從芝看著自己的腳尖,斟酌一二說道:“中央巡捕房的黃熙督察長來找過我問紅丸的事。” 張二臉色瞬間一變,中央巡捕房?“什么時候的事?” 江從芝說:“幾天前。我不敢擅自去找陳先生就是怕周圍有他們的眼線,所以這...這出局的事...” 張二皺了皺眉,嘆氣說:“容我再跑一趟吧。” 江從芝知道他是要去知會陳由詩一聲,于是點點頭。眼見張二轉身就走,她又急忙叫住他。張二回頭看著她吞吞吐吐的模樣不由失笑:“江小姐有什么大可直說,伯曼先生對你是有心的。” 江從芝聽了這話卻皺了皺眉,猶豫一二終究還是吐出了那句話:“我...應該快做人家了。” 張二臉色僵住了,這話他可不敢?guī)Ыo伯曼:“這話江小姐還是自己與伯曼先生說的好。” 江從芝心知不妙,嘆了口氣說:“我自然會與先生說,可如今事態(tài)緊急,張叔還是先幫我提一嘴吧。我的事小,可若是因此誤了陳先生的事可就麻煩了。” 張二臉色十分不好看,心知這個女人是想讓他當這個緩沖,可她句句在理不容反駁,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回去與伯曼一說,一向不在手下面前展露喜怒的喬治伯曼直接摔碎了手邊的杯子,也不知是因為那中央巡捕的原因,還是因為江小姐要做人家的原因。 “王庭人怎么樣了?”陳由詩陰寒著臉問。 張二不敢抬頭看,畢恭畢敬地回答說:“昏過去了。” “既然都招了,就殺了吧。” 張二覺得自己恍惚聽見了伯曼咬得咯咯作響的后槽牙,他頭上溢出一層細密的冷汗,急忙哎了兩聲就往外跑。 陳由詩卻也站起身來,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后頭。張二心里一緊,知道他這是要自己上手了,腳下更快兩分。王庭和樹蘭被關在一處,屋子大,所以也不顯得擁擠。一打開門便聞到一股惡臭傳來,兩人都被鐵鏈子拴著,排泄物順著腿根流了下來。 樹蘭頭兩天還有人給她用水沖洗,所以狀態(tài)也還算好,可王庭就不一樣了,身上白色的襯衫襯褲臟得很,也不知那逼問的人用了什么手段,褲子上沾染著一片片黃褐色的屎尿污漬。若說以前他發(fā)福還讓他增添幾分富態(tài),如今這模樣看著就像是瀕死的被開水燙過的慘白的肥豬。王庭不適地調整了一下身子,慢慢靠起身子看著來人。地下室的燈十分老舊,不過是一根電線穿起來掉在天花板上,連燈罩也沒有。王庭看不清楚來人的樣貌,但那一頭茂密的卷發(fā)已經讓他大致猜出來人是誰。 王庭睜開了眼睛,張開了干澀的嘴唇:“我該說的都說了...” 他氣若游絲,似是之前被折磨的不輕。眼前的男人蹲了下來,他這才看清那雙深邃的藍色眼睛,王庭心里咯噔一聲,心知自己估計今日難逃一死。 “中央巡捕房的人為何知道紅丸?” 王庭聽了一愣,眼里除了驚異還有迷茫,隨后搖搖頭:“我不知道...” 陳由詩看著與他視線平行的男人,他神色不似作假。陳由詩沉吟一下,從張二手上接過一把小刀掂量:“還有一個問題,”他玩弄著小刀,手指在刀刃邊上撫摸,王庭大氣也不敢出地等著他問話,“粵軍那邊知道江從芝嗎?” 王庭愣了一下,看著陳由詩緊抿的下唇,不由心里有點想發(fā)笑,一個姐兒,看樣子讓這喬治伯曼很是緊張。他肥胖的臉上漏出一絲笑意,那笑意不斷擴大,從喉嚨擴張到胸腔,最后悶悶地笑出聲來。 陳由詩皺了皺眉,把那小刀一轉,刀鋒就抵住了王庭的喉嚨,嚇得他立即止了聲。陳由詩繼續(xù)問:“粵軍知道江從芝什么?” 王庭咽了下口水,抬了抬頭試圖避開他的刀尖:“什么都知道。” 陳由詩看著他臉上的一抹嘲諷的笑覺得刺眼的很,想到這個男人之前還是江從芝的客人心里更生幾分不爽,手腕一翻轉,那刀尖精準地刺入他的手掌心里,王庭大叫出聲,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沒血色了。陳由詩陰沉著臉站起身,把刀扔給后面的張二:“殺了吧。” 王庭聽了這才驚慌起來,那兩條腿霎時就亂擺起來,試圖通過這種擺動坐起身子:“別,你不能殺我!王家和粵軍都在找我!” 陳由詩正用手帕細細擦拭著剛沾了血的指頭,慢條斯理地說:“王家都沒了,留著你做什么?”說完將那手帕一扔,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