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
唐俊生一手揣兜,一面哼著小曲喜滋滋地往回走,此時天色尚早,可以先睡一覺再去找白玉商量明天的事宜。他開了門往自己屋里走,可一下就傻了眼,怎么床爛了?難道是進了賊?他連忙跑去衣柜門前查看,嗬!這小偷胃口可真不小,竟一件衣服沒給他留! “趙媽!”他查看完抽屜,抽身準備去白玉的房間里看看,一邊想叫趙媽出來問個清楚。可還沒走到門口,走廊里就出現了一個穿著軍裝的男人,手里拄著一米長的戒尺,目光森森地看著他。 唐俊生頭皮麻了一下,身子也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岳...岳父..?” 眼前的男人沒有反應,唐俊生扯起一個笑臉說:“我昨日還在與白玉說明日來接您的事,您什么時候到的?” 白兆東手上的戒尺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門框:“昨日?昨日我記得你在小船上和妓女歡愛。” 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手腳也有點開始發軟。白家權勢大,不僅有白兆東這個當都統的坐鎮,他的弟弟也在政府任職,唐家要不是有個唐文山,早就被捏死了。唐俊生覺得心都要跳出來了:“岳父..我...” 白兆東一雙眸子古井無波,一張國字臉上法令紋深深撇著,顯得十分威嚴。他對唐俊生自然不能像對自己女兒那樣發火,況且男子嫖妓無傷大雅,他只是惱了他嫖的不是時候。“教育部的空位我本打算給你留著,可你去外面聽聽,你都有什么名頭。” 唐俊生手心開始出了汗,沒有想到第一次婚后和岳父見面竟然是說他嫖娼的事。他木訥地站在原地,心思百轉,不過心里倒慶幸起來,岳父是有意提拔他的。 白兆東見他怔愣之間面露慚愧之色,掂了掂手上的戒尺:“白玉挨了十下,你總得受二十下的好。” 唐俊生應了,乖乖跪著受罰,要是這二十下之后能換來個一官半職也不虧。 許是聽到了聲響,白玉悄悄從房里探出腦袋來聽,卻不料正好見到在她門前守著的趙媽。“小姐醒了?不如再去睡會兒?” 白玉跑了出來,身上穿著一套粉紅色的睡衣,攀著欄桿看著一樓:“唐俊生回來了?” 趙媽點點頭:“被老爺打了好一會兒,現在去書房說事了。” 聽到他被打了,白玉心情瞬間好了些,咧嘴一笑:“打了多久?我怎么沒聽他叫喚?” 趙媽一時有點無語,想這小姐還真是小孩子心性。“小姐快再去睡會兒,入秋了早上最是涼,一會兒唐少爺要回您屋的。” 白玉吸了口氣,心里砰砰跳了兩下,月下香艷的景色又一次跳到她腦海里。不能想不能想!她急急跑回床上捂了頭裝睡起來。 看她一臉羞色,趙媽不禁有點奇怪了,難道白小姐什么時候對唐俊生開了竅? 白玉用頭捂著被子,閉緊了雙眼,好像這樣就不會想到他流暢的肌rou線條一樣。 過了大概十多分鐘,唐俊生也混身狼狽地走了進來。白玉沒有動作,聽著趙媽給他上藥離開,聽著他去衣柜里拿衣服換上,聽著他走到床邊。過了一會兒床那邊就塌陷了一塊下去,白玉心咚咚跳了兩下,若是這情景放在從前,她可能直接早呼呼大睡了,可如今偷看過了他那話兒,卻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了。她等了半晌,卻沒感覺到他有躺下來的意思,悄悄把手里被子拉下來一點瞅他。 唐俊生感覺到被子在動,也轉過來看,兩人一下陷入尷尬的對視。唐俊生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要被逼著上了她的床。她兩只眼眨了眨,幸好她用被子捂住了臉,才沒有讓他看到她臉上的窘然。唐俊生開口說:“你..也被禁足了?” 白玉點點頭。 唐俊生見狀又轉回身,嘆了口氣,禁足一個月,也不知道芝芝那邊一月后又是何情景,且他還信誓旦旦地應了她周末見.. 可岳父這邊事關他以后事業,實是違逆不得。只聽身后人問道:“你是想出去?” “是啊。”他好歹也得給江從芝遞信兒。 白玉說:“出去是不可能的,我爹的手段你沒見識過我可見識過。” 唐俊生滿面愁容,眼睛亮了一下:“趙媽和何叔可以出去吧?” 白玉頭腦聰明,知道唐俊生應該想給那姐兒遞個信兒,頓了頓說是。他心里安了安,趙媽看不慣他和江從芝卿卿我我,可何叔能幫他,如今的問題也就是要讓何叔來一趟。思來想去,他決定今日先把信寫好了,再讓趙媽叫何叔來。 唐俊生慢慢側躺下,背上實在疼得難受,許是昨日夜里和江從芝折騰太久,竟沉沉睡過去了。 江從芝睡得香甜,日上叁竿了才起來。樹蘭剛下了學,進來看到她惺忪的睡眼不禁一笑:“芝姐兒越來越懶了。” 江從芝輕笑一聲并沒有反對,樹蘭看她一張臉白里透著紅,越來越水靈了。她抿嘴一笑,定是唐少的緣故。 江從芝又問了問她一些上學的進展,二人聊著聊著便到了午后,前面有人來報楊姓軍官來找江從芝,于是樹蘭又急忙起身為她尋衣物起來。之后的幾天楊姓軍官倒是時常來,除此之外她便忙著準備上臺的曲子,江從芝倒沒有特別緊張,只不過李知音催得緊,平添了幾分忐忑。 樹蘭看著她抱著琵琶,素手纖纖,就在那四根琴弦上撥來弄去就成了一曲。她嘖嘖稱奇:“芝姐兒好生厲害吶!要我說,mama大可不必擔心芝姐兒。” 江從芝笑了笑,把琵琶放倒在腿上,問她:“唐少還是沒有消息嗎?” 樹蘭眨眨眼,搖了搖頭。 江從芝出了出神,不知道想什么。 樹蘭也不知如何安慰,這種來幾天就忽然不來了的客人在堂子里多了去了。唐俊生那模樣,指不定就被其他哪個女人纏住了手腳而忘了芝姐兒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江從芝神色有點郁郁,這時李知音傳了話兒來說讓她準備一下,一會兒柏曼先生就要來拉鋪了。 江從芝皺皺眉:“誰?”她以為是聽錯了,要拉鋪也該是楊姓軍官才對,他都打了多少次茶圍了。 可來人卻說:“柏曼先生。” 她有點摸不著頭腦了,可她從未與柏曼先生見過面,他理應該先從打茶圍開始。mama不是最在乎這些條條框框的?怎的如今給了這柏曼先生例外?她心中猶疑:“你確定這是mama的意思?” 來人點了點頭說:“有王庭作保,芝姐兒可放心。” 王庭作保,王庭是個什么好東西?她心里忐忑得很,生怕又來了個像王庭那樣有奇怪性癖的,一個王庭她還吃得消,兩個可真真受不起了。樹蘭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煙粉色的洋裝長裙問她:“芝姐兒穿哪件?這身可好?” 穿哪身?連面都沒見過她怎么知道穿哪身能勾引到他?像王庭,他就喜歡女子柔弱可欺的模樣。像沉照和,就喜歡她嫵媚的模樣。像唐俊生... 唐俊生喜歡她什么模樣呢?她想了半天,想起來了,唐俊生說過,喜歡她sao浪的模樣。 “芝姐兒?”樹蘭見她出神,又喚一聲。 江從芝臉色紅了紅,但是想到唐俊生心中又有些許怨氣,看了看她手上那件衣服嘆氣說:“就這件吧。” 那伯曼先生似乎是個不守時的,直到了快四五點才聽門房那叫了名字。高姨帶了江從芝下去接人,只見那男人穿了一身灰色的呢子風衣,七尺來高,因為腿長,走路間有股子步履生風的感覺。走得近了才看清樣貌,濃密的修剪過的劍眉,一雙湛藍色的深邃眼睛,高挺的鼻梁,近叁十歲的年紀,頗有些嚴肅之感。他脫了帽微微頷首:“是從芝小姐吧?”男人口音不怎么地道,但是話語卻流利。 江從芝看著他一頭烏黑的卷發呆了呆,似是沒有想到一個洋人卻長了一頭黑發。她見過的美國士兵多是金發碧眼的,伯曼先生的長相卻更多像是西域那邊的人,有著堅硬的像刀斧版刻過的下頜線。江從芝也頷首回禮。高姨笑瞇瞇地對伯曼先生介紹江從芝,無非是不想伯曼想低了她的身價,更是好幾次提到了她是個紅倌兒。 幾人進了屋,高姨又吩咐著布了酒菜,倒有種像是在屋里打茶圍那味兒了。此間就剩了兩人,伯曼脫了風衣自己掛起來,合體的白襯衣扎在西褲里,衣袖挽起露出一塊名貴的表,她見過這種表,聽說一塊就要四五百銀元,是個有錢人啊,怪不得李知音肯讓他第一天就進了她的屋。 江從芝為他斟了酒,一邊說:“第一次見面,不知道伯曼先生喜歡喝什么,就拿了白酒。” 他走到她身邊坐下,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幾眼。王庭眼光果然不錯,這女人酥乳纖腰,臉兒長得端正,一頭烏發挽起露出雪白的脖頸,舉手投足間十分清貴,又時有一股媚態。他心中滿意,臉上自然柔和幾分:“你平日愛喝什么就拿什么吧,我不挑。”見他臉色柔和了些,江從芝也露出一絲笑意,只聽他又補充一句:“對酒我不挑。” 江從芝抬起眼看著他,只見他盯著她看,嘴角若有若無有著一絲笑意,原來又是一個情場浪子。對于這種男人,要不就往純情上面靠,要不就比他還浪。但在這種初次見面的前提下,江從芝果斷保守地選擇了前者。她低了低頭作嬌羞狀,拿起勺子給他盛湯。“伯曼先生,春滿閣的豆腐鯽魚湯十分鮮美,魚rou也嫩,我給您盛一碗。” 伯曼看著她的反應笑了笑,接過她手里的湯碗嘗了一口。他吃過許多好吃的,這一碗味道…也就那樣。“還行。”他舀了一口便放下了。 江從芝看出他不喜歡吃,于是又拿起筷子要給他布菜,不料被他攔了下來:“我不喜歡你們這套女人伺候男人吃飯的法子。我又不是沒有手。” 江從芝有點手足無措,第一次遇見她吃不準性子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