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未來(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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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諾番外: 秋天是個乾燥的季節,今天難得下了場雨,雨水落在落葉上沿著捲起的邊緣滑了下去。 吳松撐著傘把蓋在程品諾身上的衣服往上拉了點,手上提滿了生活用品,衣服鞋子,大包小包。 就在一個小時前,吳松去了醫院。 「我來接你回家。」吳松說。 程品諾沒有把眼睛從書上抬起來,他動了動眼皮,似乎對吳松的話有點感興趣。 「我接你回家,我幫你辦了出院手續,你,可以回家了。」吳松說著說著有點被哽住,就像被人扯走一樣東西又被狠狠地彈回他的身體里,劇烈的疼痛伴隨的是失而復得的喜悅。 「我還有家?你給的?你是圣人?還是耶穌?」程品諾覺得好笑,把書翻過一頁,粗糙的紙質摩挲過他的指尖,讓他感覺整隻手麻麻的。 「是,我給的。我什么都不是,但是,你要不要?」 「要。」程品諾抬頭,輕輕笑著,他要,吳松欠他的,必須得還。 房子里乾乾凈凈,陰暗起來的天空透進來的光顯得十分冷清。 程品諾看著吳松把一切都安頓好,再看著他走向玄關,他突然有些害怕吳松的離去,心慌地叫住他:「喂…你…」 吳松穿好鞋子,手扶在門邊:「我會回來的,這里也是我家。」抬起頭對著那人揚起一個微笑。 我憑什么得和你住一間房子?程品諾的指甲用力摳著皮質沙發,臉上的肌rou變得僵硬起來,安定文,他需要這個東西。安定文。在哪里?吳松在一定會給他餵安定文,但是它在哪?吳松帶走了?你他媽還是要搶我的東西,沒了它你睡不好了吧?你良心不安了吧?安定文安定文。它在哪里?你睏嗎?我不想睡覺,安定文安定文,我不要吃它,我他媽沒??有病我干嘛要吃,安定文安定文,吃了你就能休息一下,安定文安定文。 在洗碗槽的柜子上,安定文安定文,踩著凳子就能拿到,白色的小罐子,安定文安定文,摸到了,拿出來擰開它,安定文安定文,白色的藥片,好的,拿著它。 程品諾從凳子上下來,手心里緊緊攥著一小瓶安定文,他擰開它,把安定文倒在砧板上,含了一顆在嘴里,苦澀得發咸的味道讓他出奇地興奮,在柜子里找出一根搟麵棍,壓在藥片上面,嘴里藥片的苦澀感讓他的眼部肌rou抽搐起來,藥片在搟麵棍下碎成顆粒,一些彈出來的顆粒打到他的臉上,安定文安定文。唾液融成的藥片粘液滑進他的喉嚨里,舌根已經乾澀得只感覺得到苦味,平滑的藥衣下面是粗糙的藥體,像塊狀的碳酸鈣,從舌頭一直癢到喉嚨。 藥片還不夠碎,要碎成粉末才可以,一些早已碎成粉末的藥片嵌如木質的砧板里,木頭的細毛把粉末困在里面,似乎整塊砧板都泛著苦味,程品諾推著搟麵棍滾了兩圈,然后把它丟在一邊,沉重的木塊撞擊合金的洗碗池發出巨大的聲響。從冰箱里拿出吐司麵包和花生醬草莓醬放在砧板旁邊。先給吐司塊抹上花生醬,把藥末灑在上面。似乎草莓醬更甜。挖出一塊添在藥末上,藥片的些許顆粒從醬里突出來,再加點花生醬,對,涂厚一點,撒一些砂糖,砂糖在哪?在柜子里,撒上去,再挖一勺花生醬,一勺草莓醬。味道一定不錯。 你喜歡安定文夾心的花生草莓三明治嗎?我做的你必須喜歡,因為是我做的。你欠我的,但是我要幫你做吃的?憑什么?——里面有安定文,沒錯,我要讓你嚐嚐它的味道,然后你會睡很久,就像我在醫院里那樣,像醫院里一躺上去就咯吱咯吱的病床,你一躺上去骨架就會斷掉,它銹了太久了,然后從背后戳進你的肺里,你會看見一根白色的管子帶著血液一下子從你的胸腔戳出來,你一定會以為那是你的肋骨。你想看看你的肋骨嗎?它很有彈性,比那根管子有彈性,如果你發現那不是你的肋骨,你會是什么表情? 程品諾笑著,把第二塊吐司蓋在涂好的醬上。將搟麵棍和砧板清洗乾凈擦乾放好。他發出的笑聲很沙啞,藥片還在他的嘴里,空氣進入到他的嘴里讓苦味泛得更加厲害,打開水龍頭接了一杯水喝下。 接下來,打電話給吳松。三秒鐘后電話會被接起,之后就是吳松的聲音,然后我要對著電話,說:「我幫你做了花生草莓三明治,你要吃嗎?」再過二十分鐘他就會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很了解他。 所以,他來了,程品諾把三明治給他。 吳松看著程品諾的手,指甲邊緣沾上了白色的粉末,三明治從邊邊被擠出來的草莓醬里粘著些許白色顆粒。 伸出手接過程品諾手里的三明治:「花了心思做的吧?」眼睛瞇瞇的,藏著一江春水的剪影。 「嗯。」程品諾抿著嘴唇笑,對你必須要費心思,為了磨碎安定文我可費了不少力氣,你不吃下去真是對不起我。 「那我開動了?」 「好。」吃吧吃吧,吃完了,我就可以逃出去了。 潔白的牙齒咬下三明治,紅色的草莓醬如同血液染紅了吳松的牙齦。嘴中的粉末在大牙下被研磨著,苦味如同針腳,細細地在他的舌尖上炸開。 「你要走嗎?」吳松的眼睛有點模糊,「你要走嗎?」 「如果你抓得住我的話。」程品諾眨眨眼睛,安定文在他體內好像起了點反應。不過,沒關係,吳松看起來也撐不了多久了。 「你別走。」吳松抓住程品諾的手腕,手指的骨頭恪得程品諾的手腕生疼。 都快睡了還這么大勁?程品諾抬起腿往吳松小腿一踹,吳松立刻疼得彎下身子,可是手死活不肯松開:「放手!」 吳松抬頭看著程品諾的眼睛,沒有說話也沒有放手。 「我說放手!」程品諾低下頭拼命地踹吳松的小腿,一下一下,有彈性的肌rou把他的腳彈回去,他感覺得到他堅硬的骨骼。 「為什么總是這樣?」吳松說話了,他松開程品諾的手把他的腿摟在懷里,拖鞋的鞋尖踢到他的胸骨上,「為什么總是這樣?」 程品諾甩了幾下腿,最終放棄了掙扎。 「為什么總是這樣?」guntang的眼淚掉到程品諾的褲腳上,染出一塊深色的痕跡,「總是想著走,想著走,也不讓我愛你。為什么總是這樣?」 濕潤的布料蹭到程品諾的皮膚上,像是手指劃過火舌那一種短暫缺燙得辣人的痛感。 他低頭看著吳松的發旋,小小的一個,頭發做成有點蓬松的形狀,這樣可以遮擋住掉發的頭皮。他的鼻樑像被進了水一樣發出帶著異物高速摩擦絨毛的酸痛。 我恨你,我有病,你拿了我的東西,我想把你殺了,我下不了手,我有病。我要安定文,我有病。我吃了安定文,然后我愛上你了。 我真的有病,你把我的安定文都吃了。你要把安定文還給我。 晶瑩的液體掉到吳松的頭發上順著他的耳廓流下。 「我愛你。你為什么不安靜一點讓我愛?」吳松把懷里的腿收的緊了一點。 程品諾的手指摸著吳松的頭發,捲到自己的手指上,在空氣中畫著圈。把我的安定文還給我,把我的所有還給我。 窗外下起了雨,大滴大滴地打到玻璃窗上,發出啪啪的聲響。 還給我所有的東西。它們都是我的。有了它們我就可以…有了它們我可以乾什么呢?可是還是要還給我,這是你欠我的。程品諾手指轉動的速度加快,放在吳松肩膀上的手用力捏起皮膚?下的結締組織。 你欠我的,可是我不知道它們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 它們對我有什么用? 沒用,好像是這樣的。 沒用。通通都沒用,你擁有它們,它們曾經是我的。 我的我的。 我不能沒有你。 程品諾坐到地上,抱住吳松有點發涼的身體。西裝隔著薄毛衣接觸到他皮膚的力度壓得他有點喘不過氣來。 我不能沒有你。 「我不走。你愛我吧。」程品諾說。 他吻了吳松的耳垂,上面有他的眼淚,它像安定文的后味一樣咸。 我的血液里都是安定文,我可以讓你安安穩穩地睡一覺。 所以你可以睡了,我不會走的。 因為我也累了。 治病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治好的,兩人在一起后雖然發病的頻率少了不少,但是一發起病來所有事態都會像坐上了螺旋形的溜滑梯那樣,急速下滑。 我要殺了你,程品諾手里拿著刀,我要毀了你最愛的君子蘭。我要在你的杯子里倒玻璃水。 窗簾被風吹起,在他的眼前擺來擺去。他抓住布料,把刀捅進去,拉出一條長長的痕跡把窗簾分成兩塊。發出嘶啦嘶啦的斷裂的聲音。抓住刀柄的手和布料蹭得有些發熱,這種破壞的感覺激起了他大腦皮層的興奮感,他又把刀尖插進沙發里,用力劃動,劃出的洞口有黃色的海綿從里面翻出來。像人體的脂肪。 他挑起嘴角笑,人類的皮膚更具有彈性,脂肪更加充足。把刀拔出來,刀尖抵在自己的手臂內側,這里有多馀的脂肪,這里的皮膚很柔軟,有充足的脂肪,是的,沒錯,一定是這里。 「你要干嘛?」身后響起一個聲音。 「關你什么事?」程品諾轉頭,帶著一抹戾氣的笑容,他發現沒必要在自己身上開刀子,眼前就有一個很好的實驗品。他把刀尖對著吳松,「我要殺了你。我要出去。」 家里的刀具都被鎖了起來,鎖在廚房頂端的柜子上,吳松不知道他哪來的刀,或許是從鄰居家借的。程品諾是個聰明的人,他??絕對不會讓你發現他藏刀的地方。 程品諾的話讓吳松的腦袋嗡嗡地響,殺了我?你說你要殺了我?吳松的表情扭曲得可怕,青筋在脖子上爆出,一條條連接到鎖骨。 「快幫我餵藥...」程品諾的聲音突然帶上了哭腔,…「快幫我餵藥...」 吳松抬頭看他,凌亂的頭發,乾凈的睡衣。 嘆了口氣:「你走吧,我讓你走。」 程品諾瞪大眼睛,你讓我走?你終于不耐煩了,你讓我走?你說愛我的呀,你讓我走?你有什么資格讓我走? 放開手,刀子砸到地上,發出刺耳的金屬撞擊聲。你居然讓我走?抬起手扣住吳松的喉嚨,你讓我走? 扣在脖子上的手力度漸漸加大,吳松把手放在程品諾的肩膀上,大拇指用力按著他的鎖骨。逐漸蔓延開的痛感讓程品諾皺了一下眉頭。 「我要殺了你。」程品諾說。我要殺了你。 「你真是個瘋子。」吳松咬著牙關,一字一頓地說,他的額頭滲出細細密密的汗液。你真是一個瘋子,你他媽也在努力把我變成瘋子。很好,你辦到了。收回按在鎖骨上的大拇指,扭轉一個角度,壓在程品諾的喉結上,具有彈性的喉結因為咳嗽而上下擺動起來。 程品諾松開吳松的脖子,指甲摳在吳松的手指上,想要掙脫開他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周圍的以前變得讓人感覺眩暈,他現在需要什么?空氣,空氣就足夠了。 給我呀,你說過什么都給我的。 你怎么。光線在睫毛上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不給我了呀。頭重重地垂了下來,發絲掃到吳松虎口。 醒來的時候頭有點疼,程品諾揉揉太陽xue,走出臥室,客廳已經被收拾得乾乾凈凈,桌上留了一串鑰匙,下面壓著一張信用卡還有一張紙條。 紙條上面是吳松的留言—— 我會離開一段時間,公司交給ja打理了。信用卡里有足夠的錢。不用找我,會回來的。 我愛你。 吳松。 走?你他媽跟我說走?我不走所以你走,很好。那我就等你回來。 我要殺了你。 程品諾緊握著自己的手腕,在抽屜里找安定文。 我要殺了你。 時間平平淡淡地過了三年,莫居凡溫時宇二人時常會帶著一些旅游帶回來的小禮物上門拜訪。 醫生說程品諾快要痊癒了。本來病情就不是很嚴重,修養兩年也該好了。 安定文擺在柜子里,還剩下幾瓶,是吳松那時候留下來的。沒有開封,上面落滿了塵埃。原本白色的塑料瓶染成了黃色,瓶子上標籤的膠水完全失去作用,手指輕輕一碰,就掉了下來。 拿起那幾瓶安定文一起丟到垃圾桶里。坐回沙發上。桌上還擺著冒著熱氣的茶和莫居凡溫時宇兩人放在桌子上的琉璃燈。 「等等。」剛踏出程品諾家門外的溫時宇回頭看了一眼窗戶。 「怎么了?」莫居凡順著溫時宇的視線看過去,握著他冰涼的手放進口袋里。 「你說我們要不要告訴他…」溫時宇對上莫居凡的眼睛,問道。 「他會回來的。」閉眼吻上溫時宇柔軟的嘴唇。不要擔心,吳松會回來的。 兩人是在日本旅游時遇見的吳松,穿著一件風衣,站在小攤前挑選著些什么。 「哥!」溫時宇喊道。 吳松回過頭來,手里拿著幾串珠子,見是溫時宇莫居凡兩人,笑彎了眉眼。 「是你們呀。」 溫時宇拉著莫居凡走到他身邊:「恩。你和村上先生一起來的嗎?」 「沒有,」吳松搖頭,「我自己來的。他在家里。」 「哦?」 「這事情有點長,到一個地方坐著說吧。」 三人到了一個餐廳,吳松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臨走前遞給二人一個盒子,說:「在下一個冬天,請幫我把這個轉交給他。」 盒子里裝著的就是正躺在程品諾家桌上的琉璃燈。 程品諾拿起琉璃燈,把燈放在床頭,一時間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屋頂上的雪花掉了一小塊,沒有發出砸到地上的聲音。 隱約感覺門沒關好,于是走出臥室,按下門把,窗外的風灌了進來,程品諾被凍得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抬頭要把門關上,卻看見一個人正站在門外。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氣味。 吳松并沒有任何尷尬的感覺,收回放在門鈴上的手,摟住身前的人,頭深深地埋入那人的脖頸里:「我回來了。」 呼吸的熱氣傳遞到程品諾的脖子上,讓他渾身僵了一下。 「我等你好久了。」淚水從眼角滑落。 我等了你好久了。 ==松諾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