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2 第十七章【套住】
『咕──咕嘎嘎嘎啾啾啾啾啾啾啾──』窗外的笑翠鳥群起大叫。 「……」靜露睜著酸澀無比的腫眼,直挺挺的從被窩中坐了起來。 她死氣沉沉的看向沒有全拉上的窗簾,陽光從那兒透了進來,窗外的花園里那棵鳳凰木上正站著三隻笑翠鳥──正是吵醒她的元兇。 『咕──咕咕咕咕咕嘎嘎嘎嘎嘎嘎嘎嘎──』不知為了什么原因,那三隻又開始鼓譟大叫了。 她深深嘆了口氣,垮下肩膀,癟了癟嘴,拉開暖融融的棉被,轉(zhuǎn)身下了床,小腳塞進羊毛製的拖鞋,行尸走rou似的幽幽晃到窗邊,將窗戶往外推開。 那三隻蠢鳥還沒有發(fā)現(xiàn)她,叫得正歡。 「……喂,閉嘴。」她聲音沙啞的開口。 『咕──咕嘰嘰嘰嘰嘰嘎嘎嘎嘎嘎嘎──』 「……」 她又嘆了一口氣,彎下腰,撿起一隻拖鞋,手往后拉,側(cè)身蓄力── 『啪嚓!!』 『嘎嘎嘎嘎嘎嘎嘎!!!!』 一隻拖鞋從二樓的窗戶噴飛了出來,殺氣騰騰的撲向那三隻不知死活的笑翠鳥,精準命中牠們腳下的樹枝,笑翠鳥們被驚嚇得撲撲振翅飛去,搞得鳳凰木一陣亂顫,抖落不少樹葉。而被拿來當兇器的拖鞋,則因力道過大,硬生生地卡在樹枝隙縫間──這是意料之外的事。 她無言的瞪著那支卡在樹上的拖鞋,腦袋一片空白。 就這樣呆站在窗邊愣了好一陣子,直到房門突然『叩叩』被敲響,然后直接被推開。 進來的是奈特,只見他已經(jīng)著裝完畢,一身清爽的站在門邊,他先是朝大床上望去,發(fā)現(xiàn)上頭沒人,才看到呆立在窗邊的靜露。 「……你在做什么?」他挑眉問。 「啊……是你喔……」靜露死氣沉沉的轉(zhuǎn)頭看他,「早安啊……」 兩人就這樣隔著房間互望,直到一樓玄關處的老爺鐘『噹噹』響起,一共敲了七下。 靜露的手顫了顫,然后掩飾性的舉起來抓抓頭發(fā),卻發(fā)現(xiàn)自己那凌亂不堪的鳥窩頭,經(jīng)過整晚輾轉(zhuǎn)難眠的蹂躪,已經(jīng)整個炸得半天高,從鳥窩進化成蟻窩……她連忙把手指從藝術品般的頭發(fā)中拔出來。 奈特有趣又無奈的勾了勾唇,知道她為什么睡不好,但今天有重要的事做,可不能耽擱了。 「十五分鐘,」他敲敲懷錶,「七點十六分出發(fā),知道了嗎?」 「……是。」 『喀噠』一聲,房門輕輕關上。 靜露呆看著門把好一會兒,才漸漸回神,雀斑小臉瞬間脹紅。 「天公北噢!」她重重抹了抹臉,趕緊轉(zhuǎn)身走進浴室,簡單的衝了澡,然后用宅邸總管細心替她準備的發(fā)油,將一頭毛躁的反抗分子給安撫了,十指靈巧俐落地綁起繁復的辮子馬尾,把橘紅色的長發(fā)給綁個扎扎實實。 她傾身貼到鏡子前仔細審視自己的眼睛。 「夭壽喔……這是怎樣啊……」用力揉了揉,咖啡色瞳眸周圍依舊充滿了血絲,更遑論那濃重的熊貓眼。 她試圖拿熱毛巾敷一下,但那只讓血絲褪了些,徹夜失眠的證據(jù)還在,她眼神死死的瞪著鏡子里的自己,乾脆放棄,轉(zhuǎn)回房內(nèi)拉出合身的衣服套上,帶上簡單的裝備后,深吸了口氣。 「……呼……」感覺空氣填滿了整個胸腔,她挺起胸膛,臉色肅殺的踏出房門。 ※※※※ 后天就要登艦出海了,亞瑟已將補給品和必要文件全數(shù)交給他們,戴娜則私下給了奈特一張紙條,說有他的包裹。 奈特看了那紙條當晚,就直接去后院敲了摩頓的門,請他帶路──但摩頓要顧著維塔,只得畫了簡單的 「……這不是達爾克區(qū)嗎?」副駕駛座上,靜露捏著摩頓畫的鬼畫符,勉強可辨東西南北,但連寫些什么都要看老半天──她翻過背面,瞇眼看著戴娜的小紙條上頭那娟秀有利的筆跡,「麵……梨?曼?重音是前面還后面啊?」 「不知道。」 車子以穩(wěn)定的速度行駛在人潮漸多的街道上好一陣子,才漸漸慢了下來,停靠在一棟大門深鎖的建筑物前,而建筑物旁的暗巷子,正是幾個月前,摩頓帶他們進入新雪梨達爾克的入口。 達爾克區(qū),跟新雪梨城一樣老的區(qū)域,像新雪梨的影子一般,與整個人類安全區(qū)共存共亡,也是收容了了許多見不得光的、無處可去的集散地。大大小小的斑駁招牌上,繪著各種幾乎失傳的語言和廣告術語涂鴉。人們在這里窩居著、蟄伏著,虎視眈眈、伺機而動。 通往達爾克區(qū)中心的道路不只一條,各個入口都黑如深井,彷彿是張著大嘴的怪物,等著隨時將你吞吃入腹,能否全身而退離開,全看你自個兒的本事…… 他們將車停好后,依著上次摩頓領路的方向,筆直走進那依然臟亂無比的小巷,曲曲折折的前行著,中間差點拐錯了一個彎──他們一致同意不找人問路──又折回一個路口重新確認方向后,才走到幾個月前他們來過的那個圓形廣場。 廣場中央乾涸的噴水池依舊臟兮兮,堆滿了枯枝垃圾和塵土──反正也沒人費事要去清理它──周遭的緊密排列的建筑物,競爭激烈的擠著更多空間,把原先廣場的形狀都佔得看不出原形。 他們找到那間紅漆木門的店面,門楣上掛著一快簇新的招牌,邊框繪著美麗的花紋,但中間卻非常隨意的寫了『酒吧』,字尾還看得出顏料乾拖,沒誠意到了極點,亮新的招牌和混沌臟亂的周遭相比之下顯得突兀又滑稽。 環(huán)視周遭,大清早的光景,只有這間店里頭透著隱隱光暈,他們相視一眼,確定無誤后,推開門,『叮鈴』一聲清脆── 「唉呀,終于來啦!」一個慵懶的女嗓迎接了他們,「快進來快進來,別在門口逗留啊!」 吧檯邊,那位總是死氣沉沉,惜字如金的酒保先生站在里頭,低垂著眼琢磨著他的臟杯子;而發(fā)聲招呼他們的,則是坐在吧椅上的女人。 她蓄著一頭烏黑亮麗的短發(fā),象牙般的膚色,不怎么挺的小巧鼻子,杏仁般的鳳眼,慵雅柔媚的朝他們揮了揮手。 「快來這邊坐啊!」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里頭的粉色液體險些潑出來。 靜露突然理解了,剛剛紙條上那個有些陌生的拼音并不是什么英文名字──那是中文的羅馬拼音──眼前的女人是亞裔,還有個中文名字。 奈特并沒有靜露那般篤定,他面無表情、目不斜視的走到酒保面前,將戴娜的紙條放到吧檯上。 「聽說這里有我的包裹,」他說,「我還要找這個人。」 酒保瞥了眼那張紙條,嘴巴微張正要答覆,卻被搶先。 「──是我啦是我啦!」女子不滿被奈特無視,伸出食指敲了敲他的肩膀。 「您是……」 「曼麗,我是曼麗。」她涂著蔻丹的纖指改戳上那紙條,指著上頭的那個拼音,「曼──麗──這發(fā)音不難吧?」 靜露好奇的走過來,感覺自己手心微微冒汗。 名為曼麗的女人,發(fā)色和膚色無疑是東方人,她方才連說自己名字時的發(fā)音都有淡淡的中文腔調(diào),但她咖啡色的眼睛讓靜露不敢太確定──也許是混血兒? 穿越到這個世界后,她沒有聽過任何一句英文以外的語言,只偶爾聽老人家炫耀似的說幾句西班牙文,大部分的混血兒父母都只會說英文,土甕城收容的孤兒里也不乏混著東方五官的孩子,但都只會說英文……她會說中文嗎? 「嗨,你好。」曼麗細長的媚眼望向她,吐出紅脣的是流利的英文,「你就是靜露吧?久仰久仰。」她放下酒杯,友善的朝靜露伸出手。 不是『露露』,而是「靜露」,她知道本名? 「是的,你好。」靜露疑惑著曼麗的從那兒得知她的名字,欲伸手回握,但又想到什么似的趕緊將手在自己衣服上擦抹了一下,才握住曼麗那雙蔻丹纖手。 她的手比預期的有力多了,而且指節(jié)間有薄繭。 「屠城的時候我在啊,只是太遠了你沒清楚吧?」曼麗指著自己,「我跟這傢伙當時就在南城門呀!」她指了指酒保。 靜露微微瞪大眼,「啊!你就是當時告訴大家真相的──」 「是啦!就是我──真是幸會呀,我聽說你受傷了是不是?」 「已經(jīng)全好了,謝謝……」 奈特沒有加入她們的對話,只轉(zhuǎn)頭看向酒保。 酒保從柜子里拿出一個不大不小的長盒包裹和一封信,放到桌上;奈特從口袋里掏出一大袋硬幣,也放到桌上,兩人交貨。 奈特迅速打開那盒子,確認里頭的東西無誤后,就將蓋子又蓋了回去,信袋也沒拆,直接收進口袋。 酒保朝他們推來兩個玻璃杯,其中一杯盛著金黃色泛著酒香的液體,另一杯則是白濃香的──牛奶──靜露有些傻眼,不知該不該喝下去,她幾個月前才在這個地方被眼前的男人踹得鼻血狂流呢……雖然事后證明他是幫她的就是了……唉,牛奶總比上次那喝起來像汽油的東西好──如果這真是牛奶的話。 她接過那杯冰牛奶,奈特則面不改色的拿了酒杯。 「對了,怎么沒看到第三個?」曼麗突然問。 「芳婭小姐堅持要他出席這兩天的研討會,登艦以前他沒有空間時間。」奈特沒有猶豫的回答。 「這樣啊……」曼麗點點頭,惋惜地笑嘆,「真可惜,聽說是個有趣的傢伙呢。」 到此,靜露才慢了好幾拍的意識到,曼麗將他們的情報掌握得非常仔細──不太可能是戴娜透漏的……這個地方臥虎藏龍,加上之前的經(jīng)驗,靜露更加確定這間酒吧是賣情報的,而酒吧的主人應該不是酒保先生,極有可能是眼前這位名為曼麗的漂亮女子。 但奈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對曼麗拋出的隱隱威嚇沒有絲毫動搖,還若無其事地用話家常的口吻回應,好像早就知道曼麗的身分一樣。 他又喝了口酒。 曼麗那嫵媚的鳳眼里藏著銳光,她盯著看奈特好一會兒,才笑笑說道:「要登艦是吧?」 「是的。」奈特簡短回應。 「正巧,」曼麗勾唇微笑著說:「卡珀西亞號上有我認識的人,你們在上頭要是遇到什么麻煩,就找她吧。」 「感激不盡。」 曼麗朝奈特舉杯。 「一得空就去打個招呼啊,免得失了禮數(shù)。」 「知道。」奈特拿起杯子,輕輕與她的碰了一下。 乾杯。 ※※※※ 靜露和奈特在酒吧待了好一陣子才走。達爾克比上次荒涼許多,沿街叫賣的人也少了,他們比來時又少花了點時間,很順利的就走出那片陰暗的地方,來到明亮的大道上。 一磚之隔,就是兩個世界。 靜露回頭望向那幽幽深巷,又抬頭瞇眼看著萬里無云的晴空。 歷經(jīng)殭尸屠城后又重建,新雪梨許多地方都有新的風景,唯獨達爾克區(qū)沒有太大的變化。 也許,始終不變的那一側(cè),才是這個城市最原本的長相吧? 她隨著奈特上車,先到市集買了些東西,在海產(chǎn)店簡單解決午餐,又到五金行採購一些小零件,東奔西走間,一個上午與下午就磨掉了。 回到巴倫家宅邸,晚餐相當樸素,燉菜、牛rou、魚湯,都是簡單的家常菜色,阿奇爾與戴娜則沒出現(xiàn)在餐桌上。 「他們?nèi)ゴ_認后天要登艦的貨柜。」亞瑟淡淡的交代了兩人的去處,沒有解釋更多。 少了阿奇爾,餐桌上徹底執(zhí)行『食不言』最高原則,平時會對靜露關心個一兩句的亞瑟,今天出奇地一句話也沒說,刀鑿般的五官比以往更顯嚴峻,好似 努伊在研究所被折騰到晚餐后才回來,滿臉疲倦的抱著布萊恩,一人一寵嘰哩咕嚕不知道說些什么,然后又向侍者討了一份餐食,說他還餓,硬是在晚餐室留得比他們久。 「嘖嘖嘖……餓成那樣,一定什么東西讓食物難以下嚥吧?噗……呵呵呵呵呵呵……」回臥房的走廊上,靜露憋笑著調(diào)侃,感覺自己真壞心,但又忍不住想一吐鳥氣。 奈特沒有附和她,只是微勾著嘴角,頗有讓她繼續(xù)造口業(yè)的縱容。 兩人走上樓梯,踏上通往左翼的走廊,長廊上燈已點亮,散著瑩瑩融融的暖光。而靜露還在繼續(xù)碎碎念。 「真難想像她要跟我們一起上船……為什么要堅持成那樣啊?」她嘟嘴,「事情明明可以簡單解決,卻要搞得那么復雜,勞師動眾、消耗社會成本……啊不對,因為是『消耗品』嘛!『消耗品』不趕快用完就要被『淘汰掉』啦,所以不用白不用是吧──喔喔喔,你知道她那個動作嗎?我去拿茶杯學給你看──她真的是有夠給掰──」 碎碎念被打斷,奈特牽起了她的手,把她拉進房內(nèi),關門,落鎖,動作一氣呵成。 突然被拉進幽暗的房間里,什么都看不到,靜露徒勞的睜大眼,全身上下都敏感了起來。 黑暗中,奈特拉起她的手,他的手暖暖的,很粗糙,可是總是乾凈清爽……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然后是耳根……他的鼻子輕輕蹭了她的臉一下,讓她忍不住嚶嚀了一聲,然后才抵在她額上。 怦怦、怦怦!心跳如擂鼓,一聲比一聲響,震動著她的耳膜。 她懷疑他聽得到,因為他開口了,聲音低啞:「在緊張?」 對,她在緊張。 該來的躲不掉。 深吸了口氣,但吸進肺里的全是他身上的味道,那是混著肥皂、一點點汗味,還有他慣用的狙擊弩保養(yǎng)時用的油,很淡很淡,全混在一起,還有、還有土甕城里,混著河水的麥子香,她常常聞著那味道睡的── 「答應你的,我不會食言。」黑暗中,奈特低聲吐語。 「嗯……」她腦子被突如其來的氣氛攪得一蹋糊涂,只能胡亂回應。 「但至少……」 他窸窣著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樣東西,輕輕替她掛上脖子。 冰冰涼涼的觸感碰在她鎖骨上,她好奇摸了摸,只感覺摸到圓潤的石頭似的東西。 「我、我想看。」 『喀喳』,燈亮了。 她看見了。 攤在自己手心的,是一顆鵪鶉蛋大小,水滴狀的蛋白石,在細端穿洞后,用細鍊串起作成了簡單的項鍊。 燈光下,蛋白石熠熠生輝,散發(fā)著璀璨的五彩色斑,絢麗卻不刺目。 「沒來得及準備……先用這個權(quán)充吧。」奈特摟著她,「抱歉。」 「沒關係啊。」她傻笑著把玩那顆蛋白石,「要我戴戒指我才會翻你白眼,這是你磨的?」 「嗯。」 「你弄很久嗎?」 「本想當你成年禮的,拖到現(xiàn)在。」 也是啦……從那次出任務到現(xiàn)在,他們幾乎沒怎么休息過……連獨處的時間,也多半是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 蛋白石隨著光線角度不同,閃亮著斑斕色彩,要透不透的,讓她忍不住盯著直瞧。 奈特捏了捏她臉頰。 「你傻笑到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哪有!?」連忙回神擦了擦嘴角,「沒有好嘛!」 「沒有嗎?」他哼哼邪笑,「我檢查看看?」 「檢什么……」 他的唇印上了她的。 房內(nèi)的溫度高了起來。 已唇封唇,兩人纏綿了好一會兒,才在她快喘不過氣之際分開。 「未婚妻?」他問。 她皺了皺鼻子,莫名有些彆扭,他則耐著性子,等她扭捏夠了。 「……嗯。」小小的她應了聲。 <<待續(xù)>> 碎碎念時間 媽呀我眼睛要瞎了, 我的眼睛啊! 靜奈真的是速閃情侶耶,每次都閃得我措手不及嚶嚶(哭 誠意滿滿的五千多字奉上!懇請大家多多留言! 哩哩我感冒好了!想要來啃食大家的留言飼料~~ 下一章要上船去度蜜月囉(并不是) 我們下禮拜二見~ lilyquali 20160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