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我能給的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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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渺穿越重重人墻,找到陸振宇。 「陸振宇,怎么回事?」易渺抬頭拉住他。 陸振宇用一種難以啟齒的表情看著她,欲言又止。 「算了,既然事情都這樣了。」他嘆了口氣。 「怎么了?」 「那天在辦公室里,那群董事告訴我們希望封鎖消息,儘快內部解決,事情曝光后才不會讓公司隔天股價下跌,所以......」他再次頓了一下。 「所以什么?」 「所以只給我們一天半的時間,要我們找出那筆錢的流向,否則就照公司規定,大筆金額財務疏失,應由公司裁定記過、調職、解僱等處分。」 「他們要裁的人是我啊!為什么是何存律?」易渺十分錯愕。 「易渺,他們要的只是一個負責的人。」陸振宇說,「那筆錢我們絕對是找不到的。」 「為什么找不到?」 「那是一筆黑帳。」他語氣很絕望。 易渺覺得她的人生再也不會出現更讓她覺得自己無能的事情了。 她走出會議室,看到財務部的同事還是聚在一起八卦,習慣性地轉頭看一眼何存律的辦公室,這次沒有被窗上的百葉板遮住視線,里面的擺設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桌子、皮椅,和高層開會坐的沙發、茶幾......全部的傢俱都還留在原地,文件架上的資料也照著顏色排的很整齊,只是他桌上的筆電不見了,他的茶杯、鋼筆、大衣全都收拾的一乾二凈。 她問立婷:「何存律呢?」 立婷指指電梯處,「剛下去沒多久......哎哎哎,易渺你去哪?」 徐易渺跑向電梯,但是樓層停留的時間太長,于是往旁邊的逃生門一推,沿著樓梯向下跑。她第一次覺得八樓其實蠻高的。 繞了無數次圈,易渺早已暈頭轉向。她跑出大廳的時候,依稀見到那個高大的身影在前方不遠處。 朝著那個背影追出了公司大樓,易渺停了腳步。 「何存律!」 那個人聞聲停止前進,然后緩緩轉過身。 他們之間的距離其實有點遠,但易渺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臉上的表情。 平時不顯聲色的他,眼神掠過一絲驚訝。 何存律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衣,上次易渺陪爸爸逛百貨公司的時候見過一次,穿在人體模特上頭明明很普通,但是穿在他身上,卻顯得格外英挺俊逸。 每個剪裁都那么得宜,肩線也那么合身,大衣的長度和他高挑的身材搭配的完美無缺。 在這個漸漸溫暖起來的天氣里面,空氣十分清爽舒適,行人來來往往,在他們之間穿梭路過,但是何存律的視線并沒有慌亂,堅固而不動搖的停留在易渺的臉上。 他在等她走近。 易渺小跑步到他身前,微微喘著氣。 剛才才看到路肩的木棉,原來現在已經成熟了,樹枝抓著飽滿的棉花,一整條路都飄著棉絮,像雪花紛飛。易渺覺得很意外,不久前才經過的,怎么都沒注意到正在飄揚的木棉種子? 「什么事?」存律用平淡的語氣問。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易渺抬起頭看他。 他們身高差太多了,易渺只有160,每次說話都得仰著腦袋,她又不喜歡穿高跟鞋,腳會痛。現在她默默決定要去買厚底鞋,增高一點是一點。 何存律沉吟了半晌,然后語中有點諷刺:「告訴你能改變什么?」 易渺剛才跑過來的勇氣一下子少了一半。 「那你為什么要代替我辭職?」易渺用光了她的自信,厚著臉皮又補了一句:「不要說你不是為了我,我不相信。」 存律看著她,眼神很冷靜,把一直拿著的紙箱擱在腳邊,里面的茶杯因為稍稍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妥協一般驀地笑了。 「不想相信的話,就不要相信了,因為我也不相信。」 他的語氣很輕柔,像是羽毛拂過琴弦,柔軟好聽。 伴著他黑色的大衣上沾的木棉棉絮,畫面像是靜止了一般,寧靜平和,彷彿他們身邊的路人都變成了風景。 易渺原本握緊的拳頭漸漸松開,被指甲壓陷的皮膚有點刺痛。她深吸口氣,把所有事物都拋離在腦海外面,接著往前一步,撲進存律的懷抱里面。 她抱著他,臉貼著他的胸膛,導致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那我可不可以誤會,你是真的喜歡我?」 存律僵了一下。 「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易渺說,眼睛不知道為什么有點酸澀,「喜歡到我覺得用光這輩子都不夠。」 易渺說完,心跳從來沒有跳得這么快過,好險他看不到她現在的臉有多紅。 何存律沒有動,任由她抱著自己。 他的眼神失焦,看著前方沉吟不語。身上大衣隨輕風輕擺,溫雅輕柔。 存律喉嚨乾澀了起來,這次卻意外地沒有頭痛。 他沒有動作,等過了一分鐘,易渺的手漸漸松開,呼吸終于不再急促,感受到變得冷清的空氣在她的肺里打轉。 離開他懷抱的上一秒,她聽見何存律依舊低沉的嗓音。 「可是易渺,我現在什么都沒有了。」 他說。 「我沒了工作,也沒了錢,我現在是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萬一公司最后還是要究責,我搞不好也會跟著被拖累,變成有前科的無業游民。」他聲音低啞,「這樣......你還要我嗎?」 易渺推開他的身體,直直的看向他的眼里,毫不卻步:「你被關進牢里,我每天去探監,你破產了,我賺錢給你花,你丟了名聲,我跟你離開這個地方。」 這是要養他的意思? 何存律看著她自信滿滿的樣子,久久沒有出聲,手出了點力,這次反客為主再次將她抱進懷里。 「好。」他應了一聲。 易渺看到他笑,愣了好久。 「好是什么意思?」易渺在他懷里問。 存律松開她然后把腳邊的箱子搬起來,「走吧。」語落,他轉身邁步開始往同個方向走。 「去哪?」 「只有我們兩個在的地方。」他一邊說著,一邊放慢的腳步好讓易渺跟上。 何存律開車載她到市區邊境的山上,抵達的時候已經傍晚。 易渺下了車,驚艷地看著一眼就能眺望整個大臺北的景色。 存律鎖上車門,走在她的后頭,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笑。 他們身處于山里一個露野平地上,人煙罕至,只有其他兩對情侶在一旁親暱談笑。 情侶里面的女生一直盯著何存律看,易渺心里鬧彆扭。 什么嘛,不是說只有他們兩個在的地方嗎?這里還是有其他人啊。 她心里正在嘀咕的時候,何存律脫下大衣披在她身上,動作很溫柔。 兩個人肩并肩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沉默了好一陣子。易渺看著城市里的燈光點亮了夜晚,天空濃黑如墨,微涼斑斕的空氣里,川流不息的車陣,熙熙攘攘的人群,靜謐的讓人心醉。 「小時候,我的父母常常帶我來這。」 流水月色下,何存律低沉的嗓音撞進耳畔。帶她來這里,想讓她看看他曾經迷戀過的夜景,想讓她參與一點他曾經經歷過的人生。 本來因為辭職的事心里頭有些悶,想上山透透氣,卻想起了爸媽。 他從沒跟任何人提起過他的父母親,但是他現在卻想讓她更靠近自己一點,更瞭解自己一點,即使他的記憶也已經所剩無幾。 「以前我很討厭一個大學同學,因為他一直覺得自己家境清寒,沒有背景很丟臉,即使他有一對愛他的父母,他卻一點不珍惜,常常跟朋友說抱怨他的父母,讓他沒有本錢可以吃喝玩樂。」何存律目光投向山下的點點燈光,黑色瞳孔像有著整片宇宙的星星,「我討厭他,因為他不知道他擁有了什么。」 「可是慢慢長大,卻漸漸開始釋懷了,別人有他們的人生,我不能干涉。」他說,「小時候曾經覺得的那些不公平,還有那些看不慣的事,都在時間的流逝中逐漸淡忘。」 「我的爸媽,應該也是希望我這樣的吧?」他側頭看易渺,眼神像個孩子在等待一個回答,真切又帶著一點不確定。 她凝視著他。 「一定是這樣的。你的父母,會永遠為了你感到驕傲,無論你做的決定是對是錯。」易渺聲音清晰地傳到他耳邊,「而且不管你的成就高低,不管你擁有了什么,失去了什么,父母只會替你高興替你擔心,不會責備你,只會心疼自責,甚至在你孤單受傷的時候沒能安慰到你而感到沮喪,因為他們沒能陪伴著你走過一切。」 何存律眼神變得復雜凌亂。 她的話動搖了他。 ......難道他的父母,真的不會因為他的仇恨而對他失望嗎? 他從易渺清澈篤定的目光里得到了答案。 易渺望著他平靜無瑕的側臉,拉拉他的衣袖,「再說說關于你爸媽的事情。」 存律靜默許久,他的瞳孔深如海。最后開口時聲音有點輕啞:「不記得了。」 她看看他,何存律凄涼而無奈地說:「真的,我不記得了。」 「以前的事情,印象變得很模糊,只有偶爾看見和記憶有關的事物才會想起一些事情。」他臉色不知怎地竟然看起來有點黯淡,「就連他們的長相,有時候甚至要靠以前那些老照片才想得起來。」 「我只記得我們常常來這里看晚上的城市,那時候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地方,回臺灣以后好幾次都想過來看看,只是又怕跟自己印象中的樣子不一樣了,一直不敢上山。」 她聽見他話里的無奈和酸澀,所以沒有一點猶豫地說:「我們以后每年都來,來這個離你父母最靠近的地方。然后等你想起來更多和他們的回憶的時候,一定要第一個告訴我。」 他側頭看易渺進他的眼中,黑色眼珠里反映都市的燈光照的一亮一暗。她目光炯然,語氣充滿希望,把他心湖撩起一波漣漪。 「一定。」 何存律保證,沒有半點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