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節 好獨立的男孩子
「你怎么會回來了啊?」 「你這次回來會待多久?」 「你大我三歲,所以你大學畢業了?今年?」 鄉下老房子里,窗戶也是用木頭搭構的,而在這廚房中的一扇小窗只透著微弱的光線,再加上頭頂上那盞老燈泡一閃一爍,切豬rou的手時不時就得停下,就怕一不小心失手。 而陳潔奇這傢伙又一直在耳邊發出一大堆問題,他是間間沒事干? 田里不是一堆土等著他去玩? 「還是我切豬rou好了,刀子給我。」陳潔奇拿走刀子,俐落的下刀起刀,還能分心問我是要厚一點還是薄一點的。 「你會切豬rou啊?」 「當然會!在我們家每個都要會煮飯,區區切豬rou難不倒我;如果你想學,我可以教你。」 我幫忙把切好的豬rou塞進小小的冰箱里,一回頭,他把砧板、刀子都洗好了,等著我差遣。 「不是現在要煮的?」 「是中午要吃的,不用那么早弄。」 「切那么薄,應該是要水煮的?」他猜。 真讓人訝異,都市人幾乎都是外食了,沒有人會動手切油膩膩的豬rou,更諻論是煮飯了,但陳潔奇一猜就中! 「因為阿嬤都去買臘rou來吃,太咸了對身體不好。」 這里沒有洗手乳,只好拿肥皂充數,看陳潔奇洗手洗得很認真,腦海里好像真的浮現他小時候的樣子,特別愛乾凈,洗手總是乖乖的照著幼稚園老師教的方式,所以才得人疼愛。 「哦,我還以為是你想減肥,所以要水煮豬rou來吃。」他微微笑出聲,彷彿是在笑自己笨猜錯了。 不過他還真的猜對了一半。 「走吧、走吧,廚房就這么大,你一直窩在這里,很悶!」 重點是我不習慣和他獨處,阿嬤把豬rou扔給我以后就不知道跑去哪了,這陳潔奇又一臉好奇,老跟著我不走,讓人想給他好臉色都給不成。 「你生理期來?」 「為什么這么說?」 「不然你怎么臉色不太對勁?」 「我本來就這樣啊。」 陳潔奇很肯定的搖頭,「你小時候天天都在笑,笑得很開心,那時是身體好;但我看你今天一大早精神就不是很好,現在臉色更差了,所以肯定是身體不舒服。」 不是這樣的理論吧,我的天。 「老實說,我只是不習慣你的存在,你難道就不能去陪陪你的家人朋友或者去田里玩土?」 才一說完,馬上被他將了一軍:「我在陪你啊。」 「我?」 我對他應該是個陌生的存在了,15年前他還不過是個4歲的小毛頭,對我到底能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你是去都市以后才變成這樣的嗎?天天身體都不舒服?」 「雖然我會認床認環境,但我身體很健康!」 「那就對了,你剛回來,村子里的花草樹木、阿伯阿叔阿姨阿嬸應該都忘得差不多了,我得陪你,把這些事情都想起來,這樣你就不會覺得格格不入,就不會以為自己還在認床認環境了。」 他把這些事說得理所當然,反而讓人覺得無所適從,好像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穿了,想把保護色架起卻又被自己拆落,努力的告訴自己,別把都市的自己帶回來,要回到最原始的自己! 「你知道我回來只待幾天嗎?這么雞婆。」 陳潔奇微蹙眉頭,似乎又為他的自以為感到困擾,思考一番才問:「難道這次不是會待久一點?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是要回到這里重新生活,而不是一天二天甚至是一星期而已。」 「你很相信你的直覺是嗎?」一時抑制不住脾氣,很嗆的反問。 啊啊,去都市學到的壞脾氣全冒出頭了,人家都說回鄉下可以修身養性,怎么才回來第二天就破了功,其實陳潔奇也不過是太熱心了! 所以話一說出口我就后悔了,但又拉不下臉道歉,也害怕看見他受傷的神情,趕緊閃身到屋外送客。 「我要出門了,你回家吧。」 「你要去哪里?」他跟在我身后問著,聲音聽不出失落或是難過,還好,沒把他弄哭了,印象中他小時候挺愛哭的啊。 「廚房的燈泡閃閃爍爍的很傷眼睛,我要把整組都換掉。」換成省電燈泡的。 但我要去超市、五金行、大賣場的話,勢必得要交通工具,可是瞧瞧這屋外,唯一的交通工具是阿嬤的腳踏車,我不會騎而實際上她又騎走了,難道我又要用走的? 看來,得去買臺機車了,不然9月研究所開學,通車也不方便。 「我載你去買好了,你沒機車不方便,而且你一定不知道哪里買得到。」 他興沖沖的跑了回去,還叫我等他。 真是的,突然覺得我像可怕的后母,苛刻了他。 不過他手腳真的很俐落,我才進去拿了錢包出來,他就已經跟他的野狼機車在外頭等著,車子還發動著,噗噗噗的。 他遞了頂安全帽過來,盯著我把安全帽戴上扣好,才拍拍后座要我坐下,我想起昨天他灰土土的模樣,突然擔心這臺車是不是也都是灰土土的,一坐上去屁股是不是就灰了一片? 「怎么了?」 「昨天我遇見你的時候,你剛玩土回來?」 「我去田里拔草。」他看我緩慢的爬上車后叮嚀著:「坐好了哦。」 一路上他都騎得很慢,我發現他會從后照鏡偷看我,我都假裝沒看見,只得享受速度帶來的風感,幸好機車也沒騎多遠,因為他熟門熟路,一下子就買到了,載我到家后,把野狼機車也給熄了。 「你還不回家?一整個早上待在我家,你家人不擔心?」 「都是在村里,有什么好擔心的,更何況我都長這么大了,他們很放心的。」 他抱起整組燈具往廚房去,我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總電源開關,關了之后再準備好圓凳,一腳眼看就要踏上圓凳了,卻馬上被拉了下來。 「我可以自己換。」 都市培養孩子獨立,這點跟鄉下孩子沒兩樣,我當然可以自己換。 可是陳潔奇也只是笑笑,以行動表示,這種換燈座之類的事情交給男生來做就好了。 我只好守在一旁免得他重心不穩跌倒,誰知道他仍是手腳俐落,咻咻咻地換好了,總電源一開,一室的光明才發現他早已經滿頭大汗。 「你要不要喝茶?」 「好啊,現在都還沒七月,天氣就這么熱,真的要多喝水才是!」 他一口接著一口喝著,好像水牛又像無底洞,一不小心,把我家所有的冷開水都喝完了。 老實說,我也很渴。 「謝謝你的幫忙,這樣阿嬤就不用再在這種要亮不亮的燈光下煮飯了。」 「不客氣!雖然你阿嬤常說,菜蟲都是吃菜,很營養又乾凈的!」他喝完水變得很開心,這話一出卻讓我暗下決心,下次洗菜的時候一定要認真洗,絕對不放過任何一條蟲! 看了一下時間,結果十點還不到,太久沒早起反而睏了,又因為陳潔奇幫了自己很多忙,一時之間送客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兩個人這樣大眼瞪小眼,堅持了好幾分鐘。 如果一起要再相處下去,勢必得有話題,我不得已只好把我回來的目的和盤托出:「我是回來讀研究所的,最少,一定會待2年。」 陳潔奇眼底頓時發亮,笑著說:「你讀哪間研究所?有想過怎么去上課了嗎?」 「縣立大學,從地圖上來看離這里沒有很遠,我在想騎機車應該比較方便,時間配合上也較彈性。」 總覺得我好像做了迎合他的事,看他那么開心反而覺得彆扭啊。 「所以你要去買機車?我知道哪間機車行比較實在,我的野狼也是在那兒買的二手貨哦。」 「那就先謝謝了。」 「你什么時候要去看?我覺得還是買二手的好,便宜又加上如果被偷的話損失比較小。」 「過幾天好了。」 「花飛,你是不是真的身體不舒服?」他突然音調降低,擔憂的問。 「我是溫樺飛,不是花飛。」我硬聲硬氣的糾正他,「只是太早起床現在愛睏了,你就先回家吧,我要去補眠了。」 趕陳潔奇回去后,瞌睡蟲再也關不住,也不管我是不是認床,人一倒床,便呼嚕呼嚕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