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當我看著曾苑獨自在教室里頭撿著遍地的考卷時，我還是止不住的想上前去幫她，并不是看她可憐，而是因為被謝海丹的話所影響，可能，曾苑人真的沒那么壞吧，只是因為不了解她，所以會對她有所誤會。

    加上人類先入為主的觀念太過可怕，常常就把人給扭曲了。

    我先從離曾苑有些距離的考卷開始撿起，我難以置信考卷上頭充滿憤恨的字句，還刻意用紅筆將考卷畫得到處都是。

    曾苑發現我正對著考卷發怔時，她一手搶過考卷，臉上的表情極度復雜，她甚至眼神駭人的盯著我，我無法開口說任何話，喉嚨變乾澀，曾苑朝我大喊，「你滾！你一定也覺得我是個賤女人！覺得我愛誘拐男人！我就是犯賤！只不過你們比我更該死。」

    我眼睜睜看著曾苑失控的對我叫嚷，我從她的雙眸中，望見她的憤怒、苦痛、與傷心。

    忽然，曾苑恢復理智，她的表情透露了她的惶恐，她迅速的撿起地上的課本便匆匆離開了美術教室，我久久還無法反應過來。

    我清理了剩下的考卷，看著上頭觸目驚心的字句，「你這沒人要的賤人！」

    我無法想像曾苑是活在一個怎樣的世界，這樣的她，在眾人面前，居然還能像若無其事般，繼續活在這令人覺得窒息的圈子里，我忍不住好奇，曾苑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當我回過神時，發現我正在往球場的路上，而球場里，也只剩許青云獨自在練習，我緩緩朝觀眾席那走去，接著無力的坐在板凳上，過沒多久，許青云也拿著球拍，在我身旁不遠處坐了下來。

    我凝視著遠方，腦海里總是曾苑大吼的模樣，最震撼我的，是她那雙受傷的眼眸，里頭蘊藏著不盡的傷痛，只是，她總是用堅強的外表保護著自己。

    許青云跟我保持沉默，許青云正喝著水，豆大的汗珠不斷從他的額頭流下，我忍不住開口問，「你覺得，曾苑是個怎樣的人？」

    許青云暫停喝水的動作，半晌，他回答：「她是一個很努力的人。」

    我困惑，「努力的人？」

    「比起用堅強形容曾苑，我覺得努力更適合她，因為她從來都沒堅強過。曾苑的家人很少關心曾苑過得如何，很多事情，都是曾苑強迫自己，讓自己完成了許多在別人眼中看起來不可能的事情。」

    那是許青云第一次對我說過那么多話，因為許青云的話，我不怎么討厭曾苑了，甚至有點羨慕曾苑的勇氣。

    回到家后，一隻毛茸茸的小狗從客廳衝了出來，我驚喜的看著那隻小狗在我腳邊轉呀轉，阿公笑說，「隔壁人家要出遠門，所以將小狗寄放在我們這里幾天。」我摸著小狗蓬松的毛發。

    小狗很興奮的跳到我懷中，我伸手抱起小狗，牠開心的舔著我的臉頰。

    「對了，這隻小狗叫什么名字啊？」我疑惑的盯著阿公。

    「牠叫阿福。」阿公心情看似不錯的回答。

    隔天早上，託阿福的福，讓我起了個大早，阿公說阿福是要我帶牠出去散步，眼看時間還早，應該趕得上上學時間，我就帶著阿福去附近的公園走走。

    不過阿福卻不受我的控制，牠一直想掙脫狗練，我死命的拉住牽繩，只不過阿福的力氣比我想得大，我一個手滑牠就一溜煙的跑走了，我心急的在后頭追，口中不斷喊著牠的名字，「阿福！等等我！」

    只不過阿福根本不聽我的呼喊，沒多久我就弄丟阿福了，我心急如焚，翻遍了整座公園跟附近的小巷都找不到阿福。

    「阿福，你到底是跑去哪了……」我拖著極重的腳步回到公園里，正當我心灰意冷之際，我發現阿福出現在我眼前，我瞪大雙眼，開心的大喊，「阿福！」正當我想衝到阿福身邊時，我的眼光緩緩放在阿福頭頂上，那隻纖細的手臂，我將視線往上移，才發現，溫柔的摸著阿福的人，居然是曾苑。

    她的臉上洋溢著，我從未看過的幸福表情，連神情也變得柔和。

    我走近阿福跟曾苑的身旁，曾苑頓時抬起頭，看了我一眼便繼續摸著阿福。

    當我細細端詳著曾苑時，才發覺她如此乾瘦，手臂跟我比起來都只剩骨頭，身子好像被強風一吹就會被吹倒。

    我的肚子忽然叫了起來，我提起勇氣對曾苑這么說，「你吃早餐了嗎？」曾苑搖頭，我問，「要不要一起吃早餐？」曾苑沒有回答，我率先走往附近的一家早餐店，阿福跟曾苑則跟在我后頭。

    到了早餐店后，我疲憊的對滿臉笑容的老闆娘說，「老闆娘，我要點一份起司蛋餅，然后在一份法國吐司，飲料就……一杯大溫紅。」接著我轉過頭，「你要吃什么嗎？」

    曾苑表情有些猶豫不決，老闆娘跟我在那等了一會后，她說，「我要一杯小杯的紅茶。」

    「你只要喝紅茶？」我詫異的盯著曾苑，她點頭。

    連老闆娘也在跟曾苑確認一次說，「你真的只要點一杯紅茶？」曾苑一臉困惑的表情看著我跟老闆娘，她堅決的答道，「恩，我只要一杯紅茶就好。」

    我想老闆娘也看出曾苑是有多么纖瘦，否則老闆娘不會再次詢問曾苑是不是只有要點一杯紅茶而已，要是是住在早餐店附近的那個小胖弟說他只點一杯紅茶，老闆娘一定甩也不甩那小胖弟，誰叫他才小學三年級就五、六十公斤了，他說他以后要當相撲選手，所以也沒人能克制他，不過我覺得他滿可愛的。

    我們選了一個靠近早餐店門口的座位，老闆娘沒多久就將我跟曾苑所點的早餐都送到我們面前，看著我的早餐跟曾苑的那一杯紅茶，我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吃太多。

    曾苑沒有多說話，只是默默喝著她的紅茶，我吃著蛋餅然后直盯著曾苑看，我內心不禁懷疑她早餐真的只吃這樣就飽了嗎？

    乍然，曾苑開口，「你不要這樣一直盯著別人看。」我才將視線轉向別處。

    我發現，不管是上門來買早餐的人，或者是坐著吃早餐的人，都會忍不住多看曾苑幾眼，只因為她真的非常的瘦，甚至會讓人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在吃東西。

    為了舒緩氣氛，我問，「你早餐真的只吃這樣就好了嗎？」我小心的觀察曾苑的反應，只不過她沒什么反應，只是玩弄著飲料的吸管，語氣惺忪，「只喝紅茶很奇怪嗎？」她反問我，害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經過一段時間后，曾苑嘆了口氣，害我有些緊張的瞧著她，曾苑注視著自己的手腕，她的眼神復雜，「其實我以前沒有這么瘦的。」

    「什么意思？」我從沒想過，曾苑居然也會有對我卸下心防的一天。

    我盯著曾苑淡褐色的眼眸，她有一雙很澄澈的秀目，好像沒有任何事情能夠打敗她一樣，無論如何，她總能用她那雙美麗的眼睛看見世界上所有的溫暖，就如同她這人一樣，當你第一眼看見她時，會覺得她冷漠無情，不過，當你靠近她時，又發現她柔情似水。

    「以前的我，沒有現在這么亮眼，常常被同學取胖子之類的小名，那時候的我，只能自己躲在房間的被窩里偷偷的哭，又長大一點后，我開始傷害我自己的身體，我常常在想為什么我的父母要讓我擁有這副身子，過沒多久，我生了一場大病，那場病讓我整整一個月沒去學校，而我的體重也急速下降，只不過在那之后，我便不能做太過激烈的運動。」

    看著眼前的曾苑，真心覺得她如此讓人感到心疼。

    她是為什么要承受這些事情呢？到底是誰讓她只能躲在深夜里哭泣呢？當下的我，想幫助她，卻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