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條？」

    科爾高八度的嗓音引起左右電扶梯乘客注意，他不好意思地左右張望一下后繼續(xù)驚訝地對奧茲補充道。

    「你沒有搞錯吧？要是全部廢棄地下鐵路線全都走一遍的話，就算花上三個月也走不完！」

    「要三個月呀，嗯嗯，」古董店助手并沒有半點訝異，彷彿已做好心理準(zhǔn)備接受這個事實般平靜，「和我預(yù)想的差不多時間。」

    「我以為你要找的是已經(jīng)確定好的某條路線，」科爾眉頭深鎖，不曉得救命恩人想法如此超越常軌，難以想像，「如果你能告訴我要找的是什么東西的話，或許我們可以先過濾一些廢棄地下鐵路線，就不用走那么多冤枉路了。」

    「我要找的東西現(xiàn)在不能告訴你，不好意思了大叔，」奧茲彬彬有禮的回答，不想傷了對方的心，「這有關(guān)國家機(jī)密。」

    「是嘛，原來你是公家機(jī)關(guān)的人呀？」

    「呃，嚴(yán)格來說并不是，但實際上是有在合作，」奧茲想起阿加莎跟中央市高官們熟稔的關(guān)係，這樣表達(dá)應(yīng)該還算是符合事實才對，「所以合約里也明定了某些東西是不能對外透露的。」

    「我完全明白，」科爾恍然大悟，頻頻點頭，「既然是觸及國家機(jī)密的事我不會多問的，不過你也看見了，我還有書報亭的工作要做，要連續(xù)三個月陪著你深入每一條廢棄地下鐵路線是不可能的。」

    右手插在牛仔褲口袋里的奧茲，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顆粒狀物品。

    整個人精神抖擻起來！

    「其實，不用每一條，」奧茲似乎想到了什么妙計，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喜悅，「如果可以把范圍縮小到兩、三條以內(nèi)，就輕松很多了對吧？」

    「那是一定的，有些路線并不長，有些因為地質(zhì)或工程因素倒塌無法使用，所以說不定縮小范圍后真正要深入的只有一條路線。」

    聽見奧茲令人振奮的回答，科爾深鎖的眉頭漸漸松開。

    「那事不宜遲，大叔」古董店助手用姆指往后一比，意指身后漸行漸遠(yuǎn)的地下鐵月臺，「我們必須用最短的路線前往鐘塔區(qū)。」

    只見科爾拍拍胸脯、爽朗笑道。

    「那有什么問題，交給我這個中央市唯一的地下鐵通吧！」

    在科爾的帶領(lǐng)下，古董店助手搭上復(fù)雜如迷宮的地下鐵前往中央市西側(cè)的時鐘塔廣場，在轉(zhuǎn)了兩次列車后，兩人出現(xiàn)在廣場不遠(yuǎn)處的一個地下鐵出入口。

    甫步上人行道看見的天空呈現(xiàn)灰濛濛一片。

    奧茲伸出手，掌心向上。

    有點悶熱的空氣被一滴雨珠劃破，連結(jié)天空與大地的直線距離。

    落在奧茲的手心彈碎成無數(shù)水分子。

    「準(zhǔn)備下雨了。」

    奧茲下意識的說出口。

    「欸，真倒霉呀我們，」黑人大叔兩手放在頭頂，貌似想用手掌擋雨，但雨勢根還沒開始下起，「我看先到騎樓躲一會兒吧。」

    「不，時間有限，大叔，我問你，」奧茲看著廣場上的街頭藝人，還有三三兩兩的旅客們開始四散，大家都顧忌著這場雨會淋溼身體，「你有聽過占卜師卡洛塔妮嗎？」

    「鼎鼎大名的卡洛塔妮？」

    科爾眉毛上揚擠出一堆皺紋，驚奇叫道。

    「所有中央市的人都一定聽過她，她可是紅到國外的水晶球占卜師呢！」

    「太好了，那你一定知道她的店在哪里，」奧茲拜託黑人大叔帶路，以節(jié)省自己找路的額外時間，「麻煩你先帶我過去。」

    「你可真是大忙人，要找尋廢棄地下鐵路線、又要拜訪紅遍國內(nèi)外的占卜師，救命恩人，你的工作內(nèi)容真是令人好奇呀。」

    「是啊，這的確不是個簡單的工作，」奧茲輕嘆一口氣，苦笑答道：「唉，而且老闆還不肯加薪呢。」

    「這世道就是這樣，」科爾一邊帶路一邊跟著感嘆起來，「幸運的話能遇到賞識自己才能的老闆，給的錢足以過上好日子，倒霉的話只能跟在血汗老闆的后頭兒，有多少領(lǐng)多少，吃不飽也餓不死、勉強(qiáng)度日罷了。」

    「那么大叔，你書報亭的老闆有讓你過上好日子嗎？」

    「哼，現(xiàn)在的人還看書嗎？」

    黑人大叔抱怨任何事起來都很流暢，一定也是那種下了班待在家里頭喝著廉價酒精、啃著垃圾食物、看著評論時事的爛節(jié)目大發(fā)牢sao的中年男子吧。

    奧茲心想。

    「報章雜志的銷量一年比不上一年，遲早這些立林在月臺的書報亭都會變成手機(jī)、平板電腦的充電站，」科爾對自己的未來看得很開，沒有半點悲傷，「不過別擔(dān)心我，好朋友們在清潔隊里服務(wù)，真到了那個時候，他們一定有辦法拉我一把的。」

    一點都沒變啊。

    奧茲看著黑人大叔的背影，跟百年來許多幫助過自己的那些人背影重疊在一塊兒。

    許多是社會里中下階層的人，他們辛勤工作，勉強(qiáng)餬口飯吃，卻都擁有一個善良心腸，在奧茲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援手。

    即使分一半食物給奧茲自己也會吃不飽，但他們眼里沒有猶豫。

    沒有捨不得與不甘心。

    所以奧茲喜歡跟他們待在一起。

    『滴水之恩，涌泉以報。』

    只要幫助過奧茲的人，奧茲一定會盡自己所能來報答他們，像是幫助她們找回被誘拐的女兒、奪回被搶走的錢包、趕走老是欺壓他們的小混混等等。

    數(shù)都數(shù)不清的報恩。

    而如今，奧茲接受了黑人大叔的幫助，他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來讓科爾感到開心。

    「到了到了，就是這里，」科爾高分貝呼喊打斷了奧茲思緒，他看著一間不怎么樣的店面，招牌上僅寫著『水晶占卜』四個大字而已，「這里就是卡洛塔妮的店！」

    沿著騎樓一路走來奧茲都在認(rèn)真思考著事情，根本沒注意到四周商店內(nèi)容，直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整條街都是占卜的店。

    塔羅牌、撲克牌、紫薇斗數(shù)、摸骨、面相、鳥卦、米卦、各式各樣中式、西式算命的招牌應(yīng)有盡有。

    光是鄰近卡洛塔妮店的兩側(cè)，就有同類型的水晶占卜店超過十間以上。

    要不是有像科爾這樣的在地人指引的話，一般觀光客怎么可能找得到紅遍國內(nèi)外的正宗水晶占卜店呢。

    「那我們進(jìn)去吧。」

    「欸等、等一下！」

    才剛邁出一大步就被黑人大叔給拉出臂膀，奧茲回頭給了一個大大問號表情。

    「怎么了？」

    「你有上卡洛塔妮的官方網(wǎng)站預(yù)約時間嗎？」

    「真的假的……」奧茲以為黑人大叔在開玩笑，不以為意笑說：「卡洛塔妮的水晶占卜有官方網(wǎng)站？還得先事前預(yù)約？」

    「這可是紅遍國內(nèi)外大街小巷的名店耶，」科爾對于古董店助手的反應(yīng)感到不可思議，他覺得現(xiàn)代年輕人應(yīng)該很瞭解網(wǎng)路預(yù)約方式才對，「上網(wǎng)預(yù)約是理所當(dāng)然的吧。」

    「也……也是啦，哈哈、哈哈，」奧茲不好意思地隔著毛帽抓頭，「畢竟是名店嘛。」

    「對，紅遍國內(nèi)外大街小巷粉絲爆量的卡洛塔妮喲！」

    「不過不怕，」奧茲還是不顧黑人大叔的忠告，獨自推了門作勢進(jìn)去，「我有vip專用通行證。」

    「欸欸欸千萬別衝動啊，如果沒有事前預(yù)約就闖進(jìn)去的話，會被保鑣給轟出來的！」

    果不其然科爾的擔(dān)心立刻成真，不到十秒鐘大門就被一股蠻力撞開。

    「碰！」

    一聲巨響一個人就被丟出店門外，在大街上跌個狗吃屎。

    「救、救命恩……咦？」

    本來打算衝上前扶起奧茲的科爾，這時才看清楚倒在地上不醒人事的并非土黃色毛帽年輕人，而是身穿西裝、戴墨鏡的高大保鑣。

    「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蹲在保鑣身邊的黑人大叔還沒想通來龍去脈，第二個人也「碰」的一聲被拋了出來！

    「哇！」

    在科爾大叫的同時，第二名保鑣正好壓在上一名保鑣身上，兩個人疊在一塊兒。

    「真有你的，救命恩人，」科爾目光轉(zhuǎn)回卡洛塔妮的店，驚嚇表情慢慢轉(zhuǎn)成笑臉，「呵、呵、哈哈、哈哈哈！」

    黑人大叔一把搶走保鑣臉上的墨鏡，二話不說就戴在臉上，抬頭挺胸地朝水晶占卜店走去。

    他推開店門里面燈光帶點昏暗，而墨鏡只會讓自己視線更加模糊。

    科爾索性摘下墨鏡，發(fā)現(xiàn)里面還有一道七彩繽粉的木門。

    「咕咚。」

    吞下唾液潤滑乾燥喉嚨，科爾深呼吸一口后便推開第二道門。

    看見家徒四壁的室內(nèi)裝潢，簡單來說就是什么也沒裝潢，而到處都是蒼白顏色的墻壁與地板，室內(nèi)中央只擺了一張漆黑圓桌。

    兩旁是華麗雕刻而成的金屬燭臺，上面各點著一根跟人手臂一樣粗的銀白蠟燭。

    燭火忽明忽暗。

    桌子前后放了兩張木椅，一個坐著身穿紫色長袍的女人，正好面向剛走進(jìn)來的科爾，而另一個坐著的就是奧茲，背對著黑人大叔。

    「已經(jīng)開始占卜了嗎？」

    科爾小聲對自己說道，深怕自己身處夢境。

    「年輕人，你不簡單，竟然可以輕輕松松就把我精挑細(xì)選的兩名保鑣給丟了出去。」

    紫袍女人一頭蒼白的披頭散發(fā)，臉上沒有半點妝扮皺紋遍布整張白臉，若不仔細(xì)看還會以為是遇見惡鬼或幽靈。

    恐怖臉龐嚇不倒對面異常冷靜的古董店助手。

    反而看清楚紫袍女人面容的科爾倒抽一大口氣，兩腿發(fā)軟抖個不停。

    幸運的是膀胱非常爭氣，沒有撒出尿來。

    要不是怕自己在這里暈倒面子掛不住的話，科爾早就想輕松點倒地昏睡過去。

    「沒什么，要是沒有一點本事的話，也不敢大搖大擺走進(jìn)這間店了，」奧茲將手放進(jìn)牛仔褲口袋里抓住一顆咖啡豆，「在沒事先上網(wǎng)預(yù)約的情況下。」

    「喲，年輕人到底是什么來歷，如此有自信？」

    紫袍女人兩手抬高，合抱著一顆極為澄凈的水晶球。

    將它熟練地放在黑色圓桌中央處。

    水晶球說也奇怪，竟然沒有滾動或是搖晃移動，就這樣安安穩(wěn)穩(wěn)地固定在桌上。

    「敢不敢將你的手放上來呢？」

    紫袍女人兩隻乾癟、長滿老人斑的手臂開始在奧茲面前舞動起來，十指就像是曼妙音符在水晶球后方躍動，彈奏著聽不見的魔幻樂曲。

    「遠(yuǎn)近馳名的卡洛塔妮都親自邀請我了，我當(dāng)然愿意。」

    奧茲舉起左手，輕輕地貼在水晶球上。

    「一隻手，不夠，」卡洛塔妮那深邃不見底的雙眸凝視著奧茲，命令對方完成占卜的基本條件，「必須要雙手一起。」

    「看樣子，是貨真價實的呢。」

    不明白奧茲的意思，科爾一個人用溼透的背部緊貼著墻壁動都不敢動一下。

    他感覺到室內(nèi)空氣變化異常，一會兒覺得熾熱，一會兒又變得陰寒，讓科爾幾乎快要崩潰，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站在這里觀看。

    十指貼在水晶球上，原本什么都沒有的球體開始蘊釀出了光芒。

    光芒產(chǎn)生碰撞，碰撞激盪出爆炸。

    瞬間，水晶球暴射出強(qiáng)光照耀整個蒼白室內(nèi)！

    「嗚喔喔喔喔喔……發(fā)生什么事了啊？」

    科爾摀起雙眼跪倒在地，拼了命大聲哀嚎。

    「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們要爆炸啦啊啊啊啊啊……」

    但始終面對面互望的兩人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奧茲與卡洛塔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