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井原以為經過那次溫泉旅行后一切都會往好的方向轉變，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發現自己錯了。隨著每一個人實力的突飛猛進，她在籃球場上再也看不到團隊合作的影子，不好的預感也越來越強烈。面對已經無法改變的事實，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祈禱至少一切來得慢一點，再慢一點。可不管桃井如何期待一切最好不要發生，那一天終于還是來了，突兀得讓她猝不及防。

    那一天，陰云密布的天空下著雨。可能是被連綿不斷的雨絲弄得煩躁異常吧，青峰在連續突破了好幾個替補隊員的聯手攔防之后，顯得無比火大，轉身對幾人吼道：“我不是叫你們每次都那么簡單被突破過去嗎？就算擋不下來，也要做點什么才行啊，不然要你們防守有什么用？”

    被青峰陰沉的表情嚇得不自覺后退一步，其中一個人稍微鼓起一點勇氣，用瑟瑟發抖的聲音小聲爭辯道：“我們有在做啊……”努力吞了口唾沫，他勉強擠出一絲討好的笑意，接著又道：“只是……只是青峰君太厲害了，根本就沒人阻止得了你嘛……哈哈……”

    那一聲苦笑帶著明顯的自嘲與無奈，可落在青峰耳中，卻聽出了一種嘲諷的味道，讓他眉心狠狠一蹙。那一刻，經由白金教練開導暫時溫暖的心再度沉入寂寞的深淵，他緊緊咬了咬牙，用力將球砸向一邊，轉身道：“老子不干了！”說什么總有一天會有超越他的人會出現，他等了這么久，等到的還是這種沒有對手的不變結局，他已經受夠了！

    “青峰君！”望著頭也不回沖進雨幕中的青峰，桃井擔心的喊了一聲，想要追過去卻被在白金教練生病住院后成為教練的真田直人攔下。

    “你們繼續訓練，從下一個雙人帶球上籃開始。”面對這樣的情況，真田的臉色也很難看，吩咐完目瞪口呆的球員們之后便追了出去。

    青峰走了，籃球館里氣氛很沉悶，黑子默默站立了一會兒，向赤司請了假，也跟了出去。這樣的局面一直維持到晚訓結束，在打掃球場的時候，紫原懶懶的嘟噥道：“最后那兩個人都沒回來啊……”

    “是啊……”綠間明顯不想多說話，淡淡的應了一句之后便不再吭聲，低頭做著自己的事。

    倒是黃瀨聽紫原這么說了之后，帥氣的眉眼微微皺了皺，道：“而且訓練結束之后，教練說的那些話……說什么不管來不來練習小青峰都會出場比賽……小青峰是很厲害沒錯啦，但這樣真的好嗎？”

    聽出黃瀨語氣中似帶著一絲不滿，正在收拾東西的赤司抬頭淡淡瞥了對方一眼，微微頷首：“雖然不知道教練的目的，但說真的我也無法贊成。”他的確認為放棄團隊合作沒什么太多的問題，但青峰不來訓練會讓其他人也跟著仿效，身為隊長的他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自然是不滿的。

    果然，赤司擔心的問題立刻就出現了，準備仿效青峰的是紫原。還是用一貫慵懶的語氣，他道：“如果峰仔不來練習沒問題的話，那我也不想來訓練了……”

    “別說那樣的蠢話，這種事情我絕對不會允許的。”冷冷的看向紫原，赤司眼中閃爍著一抹凌厲的威壓。決不允許整支球隊脫離自己的掌控，這是他此刻最在意的事。

    面對赤司冷凝的目光，向來聽話的紫原這一次半點懼色的也沒有，抓著頭發若無其事的道：“可是，現在的我感覺不會輸給任何人嘛。而且啊，雖然到現在為止我都聽赤仔你的話，那是因為我覺得只有赤仔我絕對贏不了啊……不過最近我越來越覺得，實際上好像也不一定真的贏不了耶！”仿佛故意般的頓了頓，紫原緩緩瞇起雙眼，唇角勾起一絲罕有的笑意，居高臨下看著赤司繼續道：“我很討厭聽比自己還弱的人的話啊！”

    “……你說什么？”從來沒有被人當面忤逆過，還是在那種高高在上的目光之下，赤司面色一沉，眉心凝起深深的結。

    見赤司的臉色是從未見過的難看，桃井心中“咯噔”一下，連忙跑過去擋在兩人中間，極不贊同的瞪向紫原，皺眉道：“紫原君，你怎么能突然說出這種話？”

    “讓開，桃井。”抬手輕輕把桃井推到一邊，赤司深深吸了口氣，語氣平靜中醞釀著無法被忽視的怒意，對還想圍上來勸阻的其他人道：“剛才紫原的話我不可以當作沒聽到。雖然說一個隊伍里最強的人不一定就是隊長，但被隊員當面挑釁到這種地步就另當別論了。”轉眼看向依舊眼神不遜的紫原，他沉聲道：“如果不用實力定勝負你就不明白的話，那我奉陪到底，你可別太看得起自己了。”

    彎腰在腳邊的籃球上輕拍一下托在掌心，赤司的聲音徹底失去了溫度：“一對一，先進五球為勝。”

    “我可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哦，赤仔。”坦然應下了赤司主動的挑戰，紫原撇了撇嘴，看向赤司的眼神里帶著一種對小動物般的漠視。

    在這場對決開始之初，誰也不曾想到局面會呈現一邊倒，更不會想到被完全壓制的人竟然是赤司。五球的較量很快，一轉眼紫原便拿到了四分，而赤司還一分未得，讓觀戰的人都愕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盯著氣喘吁吁的赤司。在他們看來，就算在身高和力量上比不上紫原，但赤司還是可以靠速度和準確率與之一較高下的，怎么會變成這種單方面進球的局面？現在的紫原，難道實力已經遠在赤司之上了？那可是無論任何比賽，任何時候都不曾有過敗績的赤司征十郎啊！

    “什么嘛……我還以為會打得更辛苦一點呢，就只有這樣啊？”比起粗喘不休的赤司，紫原雖然也出了一點汗，但呼吸平穩，微瞇的紫眸里寫滿了不加掩飾的輕蔑，慢吞吞的道：“說真的，我還有點，不，應該說是超級失望啊！要聽從只有這點實力的人說的話，果然……我還是做不到啊！”

    一下一下拍擊著籃球，紫原開始挪動腳步朝籃下走去，一邊走一邊對低頭不語的赤司道：“嘛，算了，反正只要進了這一球，按照約定以后我就不來練習了哦。”

    對紫原的靠近半點反應都沒有，赤司低垂著頭，充滿嘲弄和蔑視的話重重敲擊著他的耳膜。他不相信，不相信他赤司征十郎居然會輸！不可能的，這種事絕對不可能！在這個世界上，勝利就是一切，勝者所做的一切都會被肯定，而敗者只能被否定一切，他絕對不能輸！

    見赤司一動不動的，紫原以為他放棄了，運球朝籃下跑去。在與赤司錯身而過的前一刻，他突然又慢下了動作，道：“還有哦，我贏了的話，赤仔你就把小龍馬讓給我吧。每次我想要跟小龍馬一起玩，你總是出來阻撓，真的很煩啊！”

    這話無疑是在赤司心上狠狠戳了一刀，眼前飛閃過弟弟漂亮清澈的眼眸，讓他失神的雙瞳猛的收縮，在紫原運球經過自己的瞬間突然抬手，同時厲聲道：“能勝過一切的我，是絕對正確的！”

    沒有人看清那一個瞬間到底發生了什么，等他們回過神來時，原本在紫原牢牢掌控范圍內的球滾出了場外。就連身為當事人的紫原，也是一臉錯愕的在赤司伸出的那只手和自己的手掌間來回游移著目光，完全不明白赤司到底是怎么攔下這一球的。

    “你稍微有點得意忘形了啊，敦。”緩緩走到球場邊把球撿起，赤司的語氣淡淡的，可回頭時的目光卻讓所有人不自覺的戰栗，因為那樣的目光太冷，冷得他們不由自主產生一種恐懼。然后，他們聽見赤司陡然提高嗓音，道：“不要惹我生氣，違逆我的人，就算是父母也不可以被原諒！”

    這不是他們熟悉的那個赤司，不是向來待人溫和有禮的赤司征十郎！這根本就是另外一個人！看著接下來徹底倒向赤司這邊的比賽，所有人的心聲都是一致的。甚至，他們還能發現，赤司左瞳的顏色似乎稍稍變淡了，不再是那種奪目璀璨的赤紅，變成了一種從未見過的橙紅色。異色的雙瞳在那張熟悉的俊秀面孔上閃動著冷光，看起來既詭異又恐怖！

    五比四，是這場較量的最終結果，也就是說在那之后，紫原一分未得。這樣的結果讓紫原極度不爽，一腳重重踹倒擺放水壺的架子，轉身離開的同時又用慣有懶散的語調道：“辛苦大家啦，我先回去了。”那種語氣給人一種錯覺，仿佛剛才這場激烈的交鋒從未存在過。

    “等一下啊，紫原君。”

    桃井還想留下紫原，希望他跟赤司兩人能好好和解，可紫原連頭也不回，只微微站定后道：“所以說，我以后每天也會好好過來訓練啦，這樣行了吧。”

    “不，那個約定你就不用管了。”紫原的妥協剛剛讓桃井稍微松了口氣，可接下來赤司的話又讓她陷入驚愕與惶恐交織的情緒。赤司還站在球場里，唇角帶著一抹冷淡的笑意對紫原道：“隨你高興吧，只要比賽能贏就可以了。”

    為著這與之前截然不同的話，紫原稍微顯得有些驚訝，但其他人則是無比震驚。“赤司你在說什么啊？這和你剛才說的……”

    根本不為自己的話做任何解釋，赤司回頭看向滿臉愕然的黃瀨和綠間，繼續道：“綠間和黃瀨也一樣，只要能打贏比賽，我就不會再說什么了，你們來不來訓練都可以。”話音稍微停滯片刻，他環視在場所有雙眼圓睜的人，冷冷勾了勾唇角，不帶任何感情的道：“我們如今的水平已經太高了，硬要追求步調一致是不可能的，各走各的反而效率更高。”

    “你的意思，是要我們放棄團隊合作嗎？”聲音無法克制的顫抖著，桃井上前一步望著赤司，眼里閃爍著一絲淚意。她想起了在熱海最后一晚對眾人和顏悅色的赤司，想起了一直以來對人溫和有禮的赤司，仿佛不敢相信一切來得這么突然，而讓這個團隊徹底分崩離析的人，就是身為隊長的赤司。

    “你聽得沒錯。”像是沒有注意到桃井眼中的淚，赤司平靜的語氣很冷：“為了取勝，隊伍自然就要以讓球員最大限度發揮自己的力量的形態為最終目標，對奇跡的世代來說，團隊合作不過就是妨礙罷了。”

    赤司的話聽起來相當理智，也有道理，讓所有人找不到可以反駁的地方，最后默默離開了籃球館。所以，當黑子試圖勸說青峰失敗，失魂落魄的回來時，看到的只有赤司一個人靜靜站在球場中央。

    “看你的表情，似乎還是不行啊。”將手里的毛巾遞向渾身濕透的黑子，赤司眼底帶著些許的憐憫，但更多是早已料到的冷靜。

    “是的……”低著頭，黑子沒有看到那雙異色的瞳，更沒看到其中一閃而逝的譏誚，所有的思緒都還沉浸在讓他無比失落的一幕幕里。

    “是嗎？那就沒辦法了，你還是放棄青峰吧。”用溫潤悅耳的嗓音說出對現在的黑子而言無比殘酷的話，赤司靜靜注視著猛然抬起的，寫滿愕然的淡藍色眼眸，淡淡的道：“一個盤子只要出現過裂痕，就不可能再恢復如初了，但只要還能用，維持現狀就好了。”

    “赤司君？”怔怔的回望平靜而冷淡的眼，在注意到充滿違和感的異色雙瞳之后，黑子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用充滿震驚的語氣道：“你在說什么……不……你究竟是誰？”眼前這個人讓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一種恐懼，這絕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赤司！

    唇角微微揚起，赤司望著越來越驚愕的黑子，輕輕笑道：“我當然是赤司征十郎了，哲也。”

    赤司何時離開的籃球館，黑子完全沒有印象，等他慢慢走回更衣室時，外面風雨已停，一輪黯淡的圓月掛在陰沉沉的天空，一如他此刻的心情。他想他可以確定，剛才和他說話的人不是赤司，至少不是他認識的那一個。赤司待人向來溫和有禮，卻又保持著一份恰到好處的疏離，除了越前，赤司對所有人都是用姓來稱呼的，可今天卻叫了他的名字，“哲也”。這種稱呼讓他感覺不到親近，反而激發了他源自內心深處強烈的恐懼。再者，赤司的自稱也和之前不同了，是對方在暗示什么嗎？

    對了，越前？作為赤司的弟弟，越前知道赤司的變化嗎？想到那個倍受赤司珍視的小孩，黑子正在扣著紐扣的手指微微一頓，目光落到被貼在置物柜內側的照片上，眉心微微蹙起。這一刻，他在想，也許越前可以解開他所有的困惑；又或者，他可以在越前還不知情的情況下提醒一下對方，因為現在的赤司給人一種無比危險的感覺。

    主意一旦出現就再難改變了，黑子無力再去思考更多，立即拿出手機撥通了越前的電話。聽著那一頭稚嫩中帶著些許沙啞的聲音傳來，他輕聲道：“越前君，如果你現在有空的話，我們可不可以見上一面？……對，就是現在……我稍微有點話要對你說……嗯，可以的話，請不要告訴赤司君……好，地點我定好了發mail給你……待會兒見。”

    結束和越前的通話，黑子被壓得沉甸甸的心仿佛輕松了一些，快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離開了更衣室。剛一出門，他一眼就看見背靠著墻靜靜注視自己的綠間，不覺微微一怔，下意識的叫道：“綠間君？”

    “你約了越前出來？是準備跟他說赤司的事嗎？”少去不必要的寒暄，綠間慢慢站直身體，緊擰著眉眼沉聲道：“你覺得有意義嗎？”

    面對綠間的疑問，黑子慢慢垂下眼，匆匆前行的同時低聲答道：“有沒有意義我不知道，但我想如果是越前君的話，應該比我們更瞭解赤司君……而且……說不定他可以把青峰君勸回來……”

    今天一天發生了太多事，綠間也正處在混亂當中，聽黑子這么一說倒也覺得是個辦法，也不深想便點頭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有好多問題想問問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