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你要是下不去手就算了。
愛子養傷的這一個多月,是兩個人之后回憶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一個月。他們相處得非常平靜、和諧,完全看不出之后關系變僵的任何苗頭。 一方面,是兩個人仍在互相觀察和試探的初期階段,保持著禮貌和客氣的距離。另一方面,降谷零差不多確認了赤井秀一的死亡,也知道了雪莉即將現身的消息,開始為抓捕雪莉做前期準備,想到這個女孩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個有關系的人即將被他親手抓回組織,便不由心生憐憫和抱歉。 是的,他不得不把雪莉抓回組織,因為他發現雪莉對組織而言比他想象中的重要,除非是像貝爾摩德或琴酒這樣的人,可以“失手”讓雪莉死了而不被懲罰,以目前波本的位置,如果不把雪莉活著帶回組織,可能就要受到懲罰。 不過,這樣一想,雪莉被抓回組織后的生命安全也能有所保障。 在這種背景下,兩個人搭檔出任務了。 即使琴酒吹噓愛子殺過四個人,降谷零也不可能放心讓愛子去殺人,他準備自己來做這件事,順便考驗一下她的品性,看看能不能爭取她,如果她下不去手,就由他來下手,然后替她在琴酒那里遮掩,和她拉近關系。 他雖然是情報人員,但做外勤完全沒問題,他成功把目標對象打暈拖到了墻角,然后看向跟在她旁邊的愛子。 “你學會了嗎?”降谷零用波本的語氣問她——其實沒差別,波本對廣田愛子的態度不算冷淡但也不算溫柔,他沒有戴安室透的假面,更沒有像波本和貝爾摩德相處時,那樣習慣又虛偽地像個婦女之友。 他是有紳士風度的,但不代表他要和每個女人都做好姐妹。 愛子覺得現在應該點頭。 雖然,她從來沒有成功一個手刀把人打暈過。但她確實看著波本偽裝成服務生,藏了一把袖珍槍在袖口,然后轉到目標對象身邊,讓槍從袖口自然地滑出,藏在臂彎上的毛巾后抵著目標對象的腰脅迫對方跟著他走出會場,期間避開了一個女人的調情,一個男人的破口大罵,還裝作扶了一把目標對象,問對方是不是喝醉了,以此鉗制住對方不讓對方掙扎,最后在走到外面時把對方打暈。 甚至因為波本說了一句:“學著點,這是你的考核。”愛子也特地從廚房摸了一把餐刀藏在袖口。 愛子點了點頭。 “組織要這個人的命。”波本看著愛子,“你知道該怎么做吧?” 殺人嗎? 愛子盯著任務對象,波本盯著愛子。 愛子往前走了幾步,走到任務對象的身前。 “你要是下不去手就算了。”波本狀似隨意地說道,手環在胸前,表演出一種混合著不滿的猶豫。 她會殺人嗎? 她連槍都沒有,只有袖子里一把小小的餐刀。 她真的殺了四個人嗎? 讓我看看你的品性吧。 愛子看著任務對象,深深吸了一口氣。 下不去手?如果她下不去手,她的考核就要失敗了吧,她就又要回到那個孤兒院了吧,或者被關進禁閉室,或者去其他暗無天日的地方,或者接受其他更恐怖的懲罰。 她不能下不去手。 波本張嘴,她聽到他的呼吸聲,他又要說話了。他要說什么?發表對她遲遲不下手的不滿? 只是一瞬間,愛子就做了決斷。她手臂只是微微向后動了一下,刀就從袖子里滑了出來,她模仿著波本,趁著刀柄滑到手掌時握住,然后手一抬—— 她就割開了任務對象的喉嚨。 波本的手伸到一半,甚至來不及阻止愛子。 她的動作太快了,太流暢了,太絲滑了,她確實學會了,學得太好了,而且一點猶豫都沒有,起手很隱蔽,握刀的姿勢很標準,動作又準又狠,像是割過無數次喉嚨一般。 太殘忍了,太殘忍了。 鮮血噴出,濺在她的臉上衣服上,濺在站在她旁邊的他的衣服上,甚至有一滴濺在他的臉上。任務對象清醒過來,又很快不清醒了,他在地上徒勞地掙扎著,因為氣管被劃開,只能發出嗬嗬嗬嗬的聲音。 只要再過一兩分鐘,他就會在抽搐和掙扎中悲慘地死去。 愛子知道得很清楚,她對割喉嚨已經非常熟悉了。 但這和那兩次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的。 她努力板起臉,不讓自己露怯,裝出面無表情的樣子,看向波本:“我通過考核了嗎?” 波本的表情沒有像愛子那樣調整得那么快。 他太震驚了,太震驚了。 割喉嚨不是一個常見的殺人手法,如果是他,他會用毒藥,或者用槍,但絕對不會割喉嚨。 他也不是第一次被血這樣濺到,有一次,他引導著任務目標走到狙擊點,而萊伊一槍打穿對方腦袋,血和腦花直接噴到了他的臉上。 但是,這樣一個小女孩,選擇這樣殘忍的方式,手法還如此干脆利落,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臉色也很差,手還伸在半空中,只好假裝去捂任務對象的嘴,不讓任務對象繼續那悲慘的嗬嗬聲。 愛子誤解了,以為她沒做好工作,讓他生氣了,于是她在任務對象的大動脈上又補了一刀。 波本臉色更差了,而愛子沒發現。 她探著對方的脈搏,低頭對波本說:“他死了,不會再發出聲音了。” 鮮血的鐵銹味有些過于濃重了,和地下室里非常不一樣。 她忍了很久,沒有直接吐出來。 他們花了點功夫才脫身。 波本很生氣,各種情緒積攢在一起,順勢就教訓起她。 “你是擔心警察抓不住我們嗎?”波本罵愛子,“現在我們全身是血,還要我給你善后!” “對不起,”愛子低著頭,有些訥訥,她已經習慣了在地下室里殺人了,完全沒意識到在外面殺人還要思考善后和撤退的問題,“我手上只有刀,以為您要我快點動手。” 什么?他要她快點動手? 波本敏感的神經被觸動了,他說不清那根神經為什么敏感,又為什么被觸動,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自我防御起來:“我沒有讓你快點動手。” “對不起。”愛子頭低得更低了,她想,她是不是把考核搞砸了? 兩個人沉默地換了身衣服,然后把染了血的臟衣服藏起來,又擦干凈臉上的血,回到了安全屋。 一回安全屋,愛子就沖進了洗手間,她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下就吐了出來,一邊吐,一邊按馬桶的沖水鍵。 即使有沖水聲作為遮掩,波本還是聽到她嘔吐的聲音了。 但他不覺得這說明了什么問題。 即使殺人后會吐,但還是毫不猶豫地殺人了。一秒猶豫都沒有,動作快到他甚至沒來得及阻攔。 還用那么殘忍的手法。 他感覺自己臉上那滴被濺上去的鮮血guntang起來,雖然已經被擦掉了,但仿佛仍有所殘留。 他走進廚房,在水槽前用肥皂洗臉。 氣氛僵硬下來。 那天晚上,愛子猶豫地問波本:“我通過考核了嗎?” “你通過了,”波本的態度更冷淡了,“雖然表現很差,但還是通過了。” 讓波本態度更冷淡的是琴酒的郵件,他似乎對愛子的殺人手法表現出了極大的欣賞,竟然回了句:不錯,繼續保持。 他決定討厭她。 不是因為她殺人了,而是因為她手法殘忍利落沒有猶豫背后體現的性格和對生命的態度。 而愛子還沒有察覺到他的討厭,只以為他還在不滿她的表現。 過了幾天,某個晚上,愛子鼓起勇氣,猶豫著敲響波本的房門。 波本打開門,問她怎么了。 “請問,您還有苯巴比妥嗎?”她的手背在身后扭來扭去。 集安眠、止痛和鎮靜為一體的藥已經吃完,而她沒有藥,就睡不著。 她其實大概意識到波本不會再給她苯巴比妥了,因為第一次她把藥吃完后,再去向波本要藥,波本就拒絕了。 她求了很久,又頂了幾天的熊貓眼,波本才又給了她一版藥。 “你沒事就不要吃了,”波本說,“吃多了會上癮的。你該自己學會睡覺。” 他以為她在琴酒那里受到了什么刺激。 她只好一顆掰成兩顆吃,好不容易挨到今天。 波本掐指一算,就明白了她是怎么一個吃法。 “不行,”他冷酷地拒絕了,“你不可能吃一輩子,去睡覺。” 好吧。愛子很失落地走回去。好吧。 不過他說得沒錯,她確實不能吃一輩子藥。 她開始嘗試入睡,但是,夢中有比之前更恐怖的場景。 那個任務對象來向她索命! 她猛地驚醒,從床上坐起來。 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起來,波本對愛子說:“我要出去幾天,你待在家里,冰箱和儲藏室里有食物,沒事別出門,不要進我房間。” 愛子點點頭。 然后波本就出門了,臨走前,他最后對愛子說了一句:“我在茶幾上留了幾本書,你要是不想看電視了,就去翻翻吧。” 那是殺人事件以來,他對她態度堪稱友好的一天。 愛子察覺到了,因為只有出任務前他還會給她幾本書打發時光。 她點點頭,說了聲:“謝謝。”然后加了一句:“一路順利。” 波本的手握緊了門把手。 然后他合上了門,連再見都沒有說。 因為他要出發去抓雪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