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殿物語(3)
“我吃飽了,多謝款待。” 焦脆焦脆的鍋巴刮干凈,咽下最后一粒米飯前真冬都沒說話。 許猶未從方才的旖旎中清醒,又或許是情迷意亂后太過清醒,莫有可說的,說點什么都覺不合適。 “鮑魚很美味,雜燴飯噴香異常。” 即使不當家作主,融野也知鮮鮑之精貴。她的冬冬似乎并非每日都在吃食上奢侈無度,但有這松雪融野來,上桌的魚介卻都像是日本橋魚市今晨第一批鮮物。 她不當家作主,可她舌頭靈而敏,吃得出。 今日她吃飽喝足了,卻還無意回家。唇瓣殘有親吻的觸感, 她不可明說的欲親上來了。 “碗筷我會洗的——”見真冬站起,融野抬首急言。 “玄關(guān)門掩上就行。” 聽得冷冷淡淡的響應,融野脫口留人:“冬冬。” “何事。” 然她豹膽生怯,被冷淡得一下又畏首畏尾了,“門,我會掩上的……” 后背教她盯得不舒服,回身望去,松雪融野竟又看向了別處。 她二人為何總別別扭扭呢,不是這松雪真冬別扭,就是她松雪融野別扭,要不兩個一起別扭,渾是有趣亦渾是沒趣。 吃飽了,小鹿也不蹦跶了,真冬懶得別扭了,隨她去了。 “天暗了,夜路當心。” 回到寢屋,真冬盤腿發(fā)了會呆,余光里闖進松雪融野褪下的振袖,她便將它們邊邊角角都迭好。 她雖好吃懶做又邋遢,可燒飯迭衣這類活計悉皆她做慣了的,碰著即能回憶起。 雙手捧住振袖,真冬低首嗅聞衣襟。 是松雪融野的味道。 她知她晦暗的欲望可借此得到滿足,不可明說亦不愿再流露給那憨瓜看的欲望。她不愿再因rou欲受累了,已經(jīng)很累了。 該責備誰怪罪誰都無從怨起,松雪融野不跟朋友做是對的、正確的、理智的。倒是這松雪真冬,色迷心竅,親個嘴就丟棄了底線。 怪來怪去恐怕要怪年初離開大德寺后就沒再跟女人有肌膚之親了吧。 焦得燒心炙肺的夜都是怎熬過去的呢,且說到底她為何而熬,明明,明明對隱雪先生來說rou體交歡唾手可得呀。 一時想不通,乳太郎小冬也有不聰明的時候。 “碗筷我洗好了,冬冬,鍋也刷了,抹布也擰干了。” 聒噪的松雪融野還未走,非得聒噪一句。看到膝邊迭整好的振袖,真冬沒吭聲。 “你一個人可以嗎?我怕你有事。” “你在我才會有事。” 紙門外沒了更多的回應,少頃但聽腳步聲于緘默中響起后漸遠,真冬方松了口氣,又不禁擔憂那話是否說重了,傷了本無過錯的憨瓜。 可她二人,的確丈量點距離才是最好的,縱會傷松雪融野的心,也遠比離得太近從而互找不自在的強。 想通這點,真冬揉眼拍肚,提了精神意欲燒水沐浴。 她想她家里是得有個人伺候著才行,燒水這等要費力氣的活,乳太郎小冬哪做得動嘛。 夜風攜涼,院中歪脖子老櫻繁密的枝葉于風中緩擺慢搖。櫻花凋得匆忙,等不及赴死般。 烏發(fā)披身的女子靜坐廊階邊,一動不動地矚目櫻花的飛落。這一幕像極了中宮難產(chǎn)病逝后獨賞夜櫻的橘殿,真冬不由為那落寞的絕色而屏息。 上前半步,生怕破碎了美麗,真冬放柔語聲:“你怎還在。” “就一晚,我不可以留下來陪你嗎?” 說到底還是得怪松雪融野。真冬想到。 “睡外邊,不許進來,不許惹我碰我。” 抱衣往湯室而去,真冬復添一語:“不許哭。” “好,我不哭……” 松雪融野此時定是委屈一張臉,再多看她一眼,好啦,淚流出來啦,抱上來啦,親一塊啦,吻得上頭再一摸,又要不做啦。 真冬還能不曉得她。 “我可以——” “不可以。” 插緊門栓不放她進來,慢悠悠泡了個澡,真冬險睡著。 “冬冬你沒事吧,你要摔了就吱一聲,我好進去救你。” 暈暈乎乎不大聽得清外頭的話,真冬爬出浴桶,三兩下擦干水后披衣束帶。 推開木門,便見松雪融野即刻站起。 “我是小孩兒嗎?要你這也cao心那也煩神。” “是我想cao這個心,如此我會安心點,冬冬。” 又是她所謂的“遵從自己的心”。 點點頭以示理解,真冬放她入湯室,“襦袢我會拿來,你先洗。” “嗯呢,冬冬。” 春夜里,悶得慌,走在緣廊上,真冬倏然想喝酒。 寢屋內(nèi)外已各鋪一床被褥,跨過去,真冬翻出襦袢——說好聽點是穿久了很貼身的襦袢,說得不好聽就是反復洗滌捶打過后的一匹尚能蔽體的布。 頭回留她過夜,她也是頭回提出要留下。 “沒備新的,介意的話可不穿。” 聞了聞,融野羞答答地笑道:“是冬冬的味道,我恨不能帶回家一套。” “你有病!”真冬跳起來破口大罵。 眨眨眼,融野歪頭:“我是有的,你不也知道么冬冬。” 原是這松雪真冬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