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夜(4)
“融野你好漂亮呀,我都要被美死啦!” 牽了融野的振袖晃來蕩去,云岫仰臉感嘆。 “還能換了張臉么,你怎就美死了?” 大美人嗔得嬌且軟,嬌得云岫笑沒了臉皮:“你還會害羞哩,我算是見到啦!” 不跟她聒噪,融野把眼看到照子:“你二人都先我元服,而今我趕上了。” “恭喜。”照子點首回應友人。 松雪少當家的元服晚過大多數人,只因她年幼時頑劣成疾,罵了不聽打了不改,世事懂得晚,祖母松雪叟川離世前特意囑咐其母早蘭務必將元服禮延后。 你要說半山家的丫頭亦是個搗蛋鬼,元服禮不早辦妥了么。 這又不大一樣了,半山小小姐言行舉止搞怪,那是她手欠腿癢,她比誰都曉得在作什么孽,就是欠得快活。 可松雪少當家,你罵她,她聽倆字最多,神思早飄去了天外,呆得可愛也很可氣。識字費勁不說,一會站著一會跑,這后世稱為“小兒多動癥”的病她后來才算穩住。 好在其母性行溫厚,當家作主后對其不打不罵,教養有方,好歹沒養歪了。你看她板正一個松雪少當家,綠鬢朱顏,磊落大方。今日元服,“融野”這一名諱日后只尊長親友可喚,于世間,她便是松雪促狹。 “你們且稍等,我去去就來。” 馬蹄聲兒脆,是誰無論晴雨風霜都愛騎著高頭大馬搖擺過江戶町街,融野光聽那聲響也知。 “大人。” “你看見我了。”聽她喚得溫軟,吉宗咧嘴齜牙。 “大人生得高似寶塔,想不看見都難。” “是,我于你不過一傻大個。”言罷,吉宗解開腰間小包袱,“接著——” “這是……” 手心里躺著的是枚比銅錢稍大的圓形金屬制品,頂端系了約摸同金屬的鏈子。 “南蠻人叫它‘懷表’,我瞧著精致,就買來送你。” 拇指推開圓蓋,內里做工實巧妙,不明意味的南蠻符號融野會得那是計數用的。 “多謝大人。” 看她眼角唇際都透著喜歡,吉宗伸手過去:“隨我出去吧,有些日子沒打獵了。不過得先給你換身衣裳,這套襯得你恍若天神,我必得分心。” 無視她后面一句,融野斂笑:“您非獵戶,不得打獵。” “那就偷偷打,我在紀州常打,你不告密給將軍老人家就沒人知道。” 融野未打過獵,也是想跟去的,然今日事繁,她只得握住那手,捏了捏以表歉意。 “融野今日要登城覲見將軍,恐不能相陪。” “是么……好吧,我看你也忙,不該這么急。” 下馬彎腰,吉宗湊近融野同她抵鼻交息:“叁日后我再來,你若有空就親我一下。” 不遠處就是親友,融野慶幸光貞公送給幺女的馬夠高夠大,遮得住她二人的親近。 “一定要親嗎?” “嗯。”側臉又近一寸,吉宗負手背后:“不親就把你擄走,誰也找不著。” 這不土匪么,哪里像一藩之主。 她主動至此的親密,融野是喜歡的,雖不乏唐突,然就這唐突也讓人心悅。環顧四周,趁無人在意這邊,融野如她所愿地“啵”了一口側顏。 “好,今晚我不洗臉了。” 轉目相視,手指撫上融野的眉梢,又不忍毀了她今日的妝,吉宗嘆道:“再會,你別太累了。” “大人也是。” “我累?我閑人一個哪累得著。”怪心思地貼上融野的耳朵,吉宗輕笑:“你來我青山別邸倒回回貪得我起不來床。” “是么,那是融野不懂節制,下回就不去了罷。” “唉——?怎么這樣的?” 那臉即刻哭喪下來,濃眉折得像山嶺。 “明卿你捂我眼睛干嘛呀。” “你看不得。” “看了又怎樣嘛。” “胸會平得像茶杯蓋。” “噫!那你捂嚴些!” 送走吉宗,回來時但見知還被明卿捂著兩眼,而明卿面上則全無好顏色。 “這是……?” “我不要變成茶杯蓋嗚嗚……” 松手,照子冷淡說道:“禮我二人已送到,你今日事多,就不叨擾了。” 瞅了眼知還,融野應道:“好,改天去找你們。” 尋了照子的手牽住,云岫一徑睨著融野,一語不發,也不給她相問的機會,扭頭就走。 “明卿,你該連我耳朵也一并堵上。” “抱歉,是我疏忽。” “我能去你家嗎?” “不能。” “干嘛啦!” “我二哥見你一回慪得叁天吃不下飯,你最好別去。” “都要成婚了你二哥還煩我呢,成了婚可怎過日子呀。” “湊合過吧。” “那真是難為他了。” 目送二人離去,融野久久無法回神。 知還誠然仍同她親近,二人床榻間依然親密無間,可就是笨若松雪融野也看得出知還的異常。 是否有時走得太近反而不敢妄下定論也不好開口詢問,融野不解這恐懼從何而來,第一個交歡的女子,她隱約感知內心的恐懼與此有關。 交歡。 多想徒增煩惱,當二人的背影消失于視線外,融野移步回府。掌心的懷表涼涼的,胸口卻猝生一抹想留住它的暖意。 拋下府中瑣事跟她偷偷去打獵許是較為明智的選擇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