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阮沒想到會在自己的婚禮上見到江衍。

    她高中的初戀。

    臺上的宋阮剛和新郎交換完戒指，抬頭時沒和新郎來個情投意合的對視，反而在不經意間看到了坐在臺下的江衍。

    彼時他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小孩那桌，挺拔的身形實在扎眼，對上宋阮有些驚愕的表情，江衍倒是坦然得很，眼里平靜似水。

    宋阮記得自己沒有邀請他。

    老實說，她一個高中同學都沒請。

    “宋阮女士……”

    證婚人察覺到了新娘的走神，刻意地放大了聲音，提醒她要專注。

    老天爺，這可是在結婚。

    新娘怎么看起來還沒有一旁的伴娘專心。

    宋阮這才回過神，證婚人終于開口——

    “無論富貴貧窮，無論健康疾病……”

    婚禮的例行誓詞。

    宋阮曾在少女時期幻想過自己的婚禮，里面當然也包括這個流程。

    你是否愿意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貧窮還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這段詞，宋阮早已爛熟于心。

    她也曾幻想過在自己的婚禮上笑著聽證婚人念完誓詞，然后再抬起頭鄭重地對自己心愛的人說：“我愿意。”

    那個想象中心愛的人從有具體的臉到模糊，再到現在——

    變成了她真正婚禮上新郎的臉。

    一個比她大八歲的男人。

    一個她才認識一個月的男人。

    宋阮的人生，在外人看來實在是過得有些順風順水，放在互聯網上也可以被人說是“偷我人生”。

    作為宜州有名富商的女兒，宋阮從小到大聽過最多的三個字就是“沒關系。”

    天氣太冷不想去上幼兒園？

    沒關系。

    數學太難了學不會？

    沒關系。

    高考只能勉強考上本科？

    沒關系。

    宋阮父親總是告訴她，沒關系，家里有錢，你做什么都有家里給你撐著，你有太多的退路。

    只是宋阮沒想到這些退路的代價就是自己剛大學畢業就要嫁給一個素不相識但資產雄厚的男人。

    還是一個比自己大八歲的男人。

    “我聽宋總說，你還考上研究生了？”

    宋阮和那個男人的第一次見面是在父親安排的飯局上。

    男人叫林健洋，是宜州著名家族企業的接班人，長相平平但勝在有錢，追求者也不少，只是卻偏偏看中了宋阮。

    理由也很簡單。

    因為宋阮年輕又漂亮，家境還不差。

    飯店訂在宜州的高檔餐廳，桌上堆滿了豐富的菜品，飯桌上卻只有三個人，奢侈得有些過分。

    “人家問你話呢！”見宋阮不搭話，她媽急了，用手使勁戳了戳她胳膊。

    “……是。”宋阮終于悶悶地回答了聲，頭卻始終低垂著。

    幾天前她爸宋致遠直接以一種通知和命令的口吻告訴她“差不多一個多月后你就要結婚了，準備一下。”

    剛結束慶祝自己考上研究生的旅行，回到家的宋阮甚至行李箱還沒放好，某種意義上似乎就被趕出家門了。

    宋阮第一次反抗宋致遠，換來的是出生以來第一次挨打。

    以至于當巴掌結結實實打在她臉上時，宋阮的驚訝多過于委屈。

    雖然宋阮一直知道，家里三個孩子，她從來都不是宋致遠的偏愛。

    她有同父異母的哥哥jiejie。

    宋致遠和自己親生母親結婚前，還有過一段婚姻，只不過那時宋致遠生意并不像現在這樣好，生活甚至還挺困難，于是在自己妻子身患絕癥時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離開人世。

    前妻的去世成了宋致遠心中永遠無法解開的心結，理所當然地，對于前妻留下來的兩個孩子自然也是更加偏愛，盡管已經到了偏心的地步。宋致遠沒覺得不妥，畢竟在他眼里，宋阮一生下來就衣食無憂，還擁有完整的家庭，比她的哥哥jiejie幸福多了。

    “沒有我這個爹，你以為你還能讀得起研究生？”

    “你連飯都吃不起！”

    那晚的宋致遠像是突然脫下人皮的野獸，毫不遮掩地表達自己把女兒當作資源來利用的企圖。

    公司出了問題，需要資金周轉。

    當然是你嫁。

    你姐？

    當然舍不得。

    大概是看宋阮態度冷淡，林健洋也就懶得再和她寒暄，直接進入主題。

    “宋小姐，我就不廢話了，我的情況令尊應該也都告訴你了，年齡，是大了點……”

    “哪有哪有”宋阮母親連忙接話“林總三十而立，正是青年才俊的時候。”

    林健洋笑了笑，不知道是贊同還是尷尬。

    “我對阮阮一見鐘情，我相信感情只要培養，總會有的，只要我和阮阮結婚，我承諾宋總的，一樣都不會少。”

    一口一個“阮阮”，宋阮聽得直皺眉。

    很久沒有人這么叫她了。

    “另外，我聽聞阮阮和宋總鬧了矛盾，宋總不讓宋小姐去讀書了……”

    宋阮這才抬起頭來，她前幾日總是在哭，雖然今天已經好多了，但眼睛看起來還是帶著一絲紅，像兔子似的。

    林健洋看得心癢癢，忍不住笑“阮阮結婚后，若是還想讀書，錢由我來出。”

    一場飯局結束，宋阮沒說幾句話，婚禮的細節卻都要策劃好了。

    回家的路上，宋阮母親看著賭氣坐在后座的宋阮，“你現在不高興，以后有你高興的時候。”

    宋阮懶得搭理她，和林健洋結婚的決定，甚至是她媽徐珍先提出來的，徐珍一直想讓宋阮嫁入豪門，和自己當初一樣，像攀上宋致遠那樣攀上林健洋。

    “你以為你離開了你爸能有什么好下場，我看你是沒過過苦日子……”

    “你考上研究生有什么用，既不是名牌大學，專業也冷門，出來照樣找不到好工作。”

    “你靠什么養活自己？當慣了有錢人讓你去吃苦你能受得了？”

    “窮人家的女孩才想著讀書改命，你安心嫁人就是，再說了，你要早想讀書，不必等到考研這時才來努力，沒用了！早干嘛去了……”

    宋阮只呆呆地聽著，回想著自己的前半段人生，確實沒怎么努力過，被溺愛慣了直到大二才難得萌生出提高學歷的想法，甚至不是為了謀生還選的是冷門文科專業考。

    宋阮突然覺得自己或許命該如此。

    婚禮辦得盛大豪華，臺上的吊燈發出耀眼的光芒，宋阮一瞬間有些看不清正站在自己對面的林健洋。

    其實是誰都不重要了。

    恍惚間她聽見證婚人念完長段誓詞，停頓了一下后問她“你愿意嗎？”

    “我愿意。”宋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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