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翌日，狂風(fēng)暴雨由夜入晝，黑云壓城仿若神祇下懲，雨鞭狠勁抽打窗玻璃的巨響擾人清夢。

    醒酒后頭昏沉沉，真醉就罷了，只怕喝的不多不少，斷不了片兒，連忘記都成奢望。

    她清楚記得昨夜荒謬的一切，酒醉時(shí)抱住小先生說過的話，衛(wèi)生間、浴室、床上自己主動迎合的激情歡愛，那些瘋狂猛烈的撞擊和沖刺直臊得人臉紅心跳。

    緹慕拉起薄毯蓋過頭頂，雙手抱緊膝蓋，蜷起身子躲起來，纖肩瑟縮，指尖深深掐進(jìn)皙白細(xì)rou，眼角滑淚落到枕上。

    昔日隱忍功虧一簣，幼年不堪的經(jīng)歷加重了坦白的負(fù)擔(dān)，她氣自己太不爭氣，僅七天就在小先生面前原形畢露。

    “我回來了，你在哭什么？”床沿邊，少年問話清晰傳給毯子里裹藏的少女。

    緹慕迭忙吞了吞眼淚，怯怯將毯子一角拉到眼下，露出小半張臉，映入雙眸的是他手拎的一大袋子零食，再往上看，少年頎長身軀杵在床邊，俊美五官現(xiàn)出困惑。

    霍暻倒沒多問她哭的緣由，抬手將一袋子便利店食品扔上床頭柜，說話帶著剛起床的倦淡，“外面刮風(fēng)下暴雨，校外幾家外賣全都停送，得虧宿舍里有微波爐，早飯湊合兩口算了。”

    說完他打個(gè)呵欠，從袋子里扒拉出兩盒速食意大利面晃出臥室的門

    湊合，姑娘愕然望向他背影，原來暻少爺回仰光也能接受湊合。

    其實(shí)他遠(yuǎn)沒想象中挑剔，床頭一兜子吃食讓緹慕憶起過去，自己以前也會常常提著一兜子菜跑到他警校旁的家里做飯。

    似曾相識的感覺回填心口，她撐起輕乏的身子從床上起來，撿起吊帶和短褲穿好，再捧起一兜吃的來到小廳，將塑料袋放上靠側(cè)的四方玻璃桌。

    坐上椅子，緹慕好奇張望四周，一室一廳的學(xué)校公寓和他在大宅的頂奢臥房沒得比，但他生活了整整八年。

    宿舍大門密碼解鎖的提示音依次響起，她看他拿兩盒加熱好的速食進(jìn)門，自己也自覺從袋子里翻出兩雙筷子擺好，等他過來一起吃早飯。

    小套房，兩個(gè)人，這是少男少女在仰光大金塔下幻想的生活。

    無奈四方桌太窄，少女復(fù)雜心思無所掩藏，意大利面嚼得心不在焉，沒敢提昨晚自己酒后失態(tài)，卻因小先生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隱隱失落。

    “雨停后想去哪兒？”大男孩兒沒有小姑娘那么多彎彎繞，問話也隨心所欲。

    這話聽得她一愣，緩神看向顧著填飽肚子的小先生，“您，還不回家么？”

    霍暻持筷子的手停空稍頓，若自己有心回家就不會帶她來住學(xué)校宿舍，他可以消氣，卻對父母的隱瞞難以釋懷。

    “您離家出走，藍(lán)阿姨和曦jiejie都很擔(dān)心。”緹慕看他神色，小心試探道，“小少爺也每天都在找哥哥。”

    他揚(yáng)眉，戲弄著問：“所以我阿媽和meimei沒招了，派你來勾我？”

    一句話叫人啞口無言，緹慕抿唇收住話茬，她并不希冀一向乖戾叛逆的小先生能正經(jīng)回應(yīng)，但也不愿自己昨晚一番真心話被他隨便說出口當(dāng)笑話聽。

    突如其來的安靜叫人煩悶，霍暻俊容肅戾，銳眸看穿她的沉默。

    是誰說別再丟下她一個(gè)人？所以他掐準(zhǔn)時(shí)間，趁她睡著出去買東西，還想著回來能再多聽兩句膩歪話，結(jié)果待遇和昨晚天差地別。

    霍暻冷笑，拿出手機(jī)，點(diǎn)開相冊最新視頻，上身前傾湊近她，反手將屏幕擎在她低垂的頭前，用最大音量播放少女嬌語。

    “先生...我好想你...”

    “我不下車，我要去找小先生回家。”

    “小先生不要緹慕了，他有好多女人陪著喝酒講話...我不要他去...”

    視頻短短十幾秒，拍攝環(huán)境位于國際學(xué)校學(xué)生公寓地下二層停車場，畫面結(jié)尾定格在法拉利副駕，一張清艷潮紅的嬌容位于屏幕正中央。

    本來是他玩心大起隨手錄起來收藏，可她耍賴的表現(xiàn)真叫人失望。

    證據(jù)終于可以擺上臺面，親耳聽自己酒后失言，緹慕呼吸錯(cuò)亂腦中缺氧，面頰紅暈暴漲，狂亂心跳放大百倍炸響耳側(cè)，全身定在椅子上，疾風(fēng)驟雨似穿墻而入，卷走她半身靈魂，還順帶將她流動血液凝結(jié)成冰。

    可少年的惡劣遠(yuǎn)超她招架范疇，咧起嘴角，點(diǎn)開視頻一遍遍重播，直到她瞳孔微動，唇瓣翕動才肯罷休。

    久久，緹慕回魂，失神怔懵，看他用昭告天下的態(tài)勢宣布自己得以見光的感情，雀躍、羞怯、喜悅卻統(tǒng)統(tǒng)化作自卑的囊中之物。

    他每放一遍，她便多一分無地自容，終于，百感交集匯于冷靜，清楚自己的位置無法癡心妄想。

    自己沒有資格去管先生去哪里，身邊有幾個(gè)人陪著喝酒聊天，她只怕自己越舉的行為招他厭嫌。

    “是我說的。”姑娘尋回聲音，雙手撐住膝蓋，澀楚承認(rèn)，“您放心，以后緹慕不會了。”

    突地，一只手伸出扼住她下頜，迎面對上少年氣急敗壞的臉，她慌得纖肩輕顫，以為自己又說錯(cuò)了話。

    “現(xiàn)在！立馬換句話說給我聽。”

    霍暻盡力抑住慍色，他本來琢磨下午天氣轉(zhuǎn)好，帶她出去走走，誰料她給的反應(yīng)和他想象的大相徑庭，和她慷慨容忍相比，自己對她的約束顯得無比小肚雞腸。

    她懂他的要求，眸色暗淡，挑明道：“先生，緹慕就算說再多您喜歡聽的話，您心里也只會以為我是藍(lán)阿姨派來看管您的手段。您不愿意回家，我沒辦法也盡力了，更不想成為您和阿姨之間的芥蒂。”

    “阿姨和曦jiejie都待我很好，緹慕真的擔(dān)不起這罪過。如果您允許，我想先回中國，正好爺爺過些日子要回祖宅養(yǎng)老，我也會跟著一起去廈門，等您過年再來，我們還可以見面。”

    姑娘心平氣和求他通融，合上眼，他深呼吸運(yùn)氣都清晰可聞，心理做好建設(shè)，承接他暴怒的準(zhǔn)備。

    藍(lán)阿姨愁悶地吃不下飯，曦jiejie焦急等哥哥回家，自己可以哄他，卻無法在他離家出走的情況下助紂為虐。

    “明天。”他說

    “什，什么？”她睜眸，以為自己聽岔了。

    “我明天回家。”霍暻咬牙重復(fù)，他當(dāng)然知道姑娘夾在自己和母親之間難做，利索解決了又回到第一個(gè)問題，“下午去哪兒？”

    聽他說愿意主動回家，緹慕欣喜抱住他的胳膊，“去動物園，先生，我們?nèi)游飯@好嗎？”

    “好。”少年不甘心又認(rèn)命的應(yīng)著，去哪兒都比她動不動說回家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