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越界
玄扶桑看著眼前氣質清冽的少年,只覺得,他每次被她惹惱生氣的時候好像都是這樣。 哪怕燃起了些小火苗,給人的感覺也一點都不危險。 那雙墨黑如畫的眼眸,不帶任何壓迫感和侵略性,是很純粹的透亮。 像夜間的石上清泉,看似幽幽平靜,可那流淌的聲響卻又在明晃晃地昭示一個事實——我在生氣。 嗯……有點可愛。 玄扶桑忽地笑了,心中泛軟,她湊近一步,拉了拉衛戎的袖子,心中仔細排查他可能生氣的點,她一一柔聲解釋。 “我什么時候空閑下來不想著見你?寧萱的事……反倒是其次。還有,我是處心積慮,精心籌劃不假,可寧萱毫不知情,在她看來,那日純屬偶然相遇。” 據她所知,衛戎和寧萱只見過叁面,并不相熟,玄扶桑可不想她無辜被人誤會。 “她近來繁忙,我想隱瞞身份與她交談,相較之下,借你的光是最快捷有效的方法。她那天是來視察的,我暗暗透露了你也在的消息,她才有了上樓再聊聊的意思。” “也怪我之前都偷懶習慣了,才擅作主張,沒提前和你說。表哥,對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會了。”玄扶桑信誓旦旦地許了諾。 很快,她又補充道:“后續我和她的交易,絕對沒有涉及你一點。” 衛戎一直專心聽著,眉頭卻隨著她越說越多而微微皺起,眸中浮現出不解,她為什么突然說這些? “你行事作風是什么樣的,你不說,我也知道。” 他沒說知道哪一點,但玄扶桑能聽懂,他哪一點都知道。 玄扶桑心中一松,被信任的感覺有些舒服。彼此間的默契更是讓她的笑里添了些從容的甜。氣氛略微回暖,未免她多此一舉的解釋弄巧成拙,玄扶桑馬上另起話題。 她一邊說一邊專心注意著衛戎的情緒變化,“對了,其實你不必避著寧萱,擔憂自己無意間傷了她。我覺得,她只是生性重情重義,她對你,感恩之情可能遠勝于朦朧好感。” 衛戎表情并沒有什么變化,只云淡風輕地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 “唉,和什么都知道的表哥比起來,我真是太蠢了,根本不知道表哥在生什么氣。” 從玄扶桑故作自嘲的玩笑調侃里,衛戎能聽出來,她是真的很在意他,但又察覺他不太想說,于是不敢逼問,只能稍微掩飾著試探。 她分寸把握得很好,絕不會貿然侵犯他的私密領地。可惜,這種對朋友的禮貌和尊重,根本不是衛戎想要的。 他錯開眼,不看她,只盯著地面,悶悶低聲道:“生氣……是我自己的事。” 此話一出,玄扶桑即便有心再探,也本能地克制住蠢蠢欲動的念頭,松開了他的袖子,收回了自己的手。 袖子一空,靜默彌漫開來,衛戎呆呆盯了玄扶桑的裙擺兩叁秒,忽地抬起了眸子。 他看著她的眼睛柔聲說道:“抱歉,今晚是我不對,明明不怪你,簡直莫名其妙……別擔心我了,是很小的事,不值得放心上,你快休息會兒吧。” 他的聲音低沉又認真,不知道是月色太朦朧,還是他的眼神本來就是這么溫柔似水,流轉如波,甚至在歉意之外,似乎還泛著放縱寵溺的光,玄扶桑一下子有些恍惚。 一些未經打磨雕琢的話,瞬間就趁此機會逃出了口,“你不說,要我怎么放心休息?” 自己的低喃聲一入耳,玄扶桑就驚得回過了神,立刻就后悔了。垂下眼簾,她心中暗惱,剛剛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埋怨怪罪,撒嬌追問的意味,擺明越了界,過了度。 這些年,衛戎幫了她許多,甚至可以說算是她一大助力,但他并不完全聽命于她,偶爾,他對都察院的負責,也會損傷妨礙到她的人。這一點上,他和忠于她的屬下是不同的。 他又和有所圖謀的合作伙伴不同,與他接觸越深入,她對他就越不設防,在他面前,她好像越來越不顧禮數,隨心隨性,肆無忌憚。 沒有任何利益捆綁的關系,美好得讓活在皇權下的玄扶桑很沒有安全感。可是因為對方是衛戎,她又覺得,好像再放肆些,也沒有什么關系。 他在她心里的位置,實在有些特殊。 玄扶桑正心思百轉,沒注意到,聽了她自認冒犯過分的話后,衛戎的嘴角無聲地勾起,眸中氤氳起隱秘的歡喜。 “哦,那就……一直放心上,慢慢想吧。” 見玄扶桑抬眸看過來,微微仰起來的臉上是顯而易見的驚訝,衛戎嘴邊的笑意更深了。 “最好入睡的時候也想著,做夢的時候還想著,你為此不得安寢,輾轉反側的話,我說不定會很開心。” 其實他舍不得,但衛戎才不會這么說。畢竟,他要符合她給他下的定義 ——心口不一。 “表哥果然是學壞了。”玄扶桑故作指責地瞇了瞇眼。 “嗯。”衛戎深以為然般點了點頭。 眼見二人相視而笑的周元:……這才說了幾句話就又好了? 果然,他就知道,世子和長公主的小碰撞根本就不可能鬧太久。真不知道是該贊長公主太會哄人,還是該怪世子太好哄。或許,兩者兼有吧。 瓊玉樓上,歌舞換了一茬又一茬,云岑本來就對這些沒什么興趣,早就厭了。又一杯酒下肚,他瞥了眼上位處空出來的地方,心思一定,便瞅準機會起身離了席。 “云岑你跑哪去?”他桌旁已經半醉的蕭途理智還在,低聲急問,可這聲音淹沒在觥籌交錯中,云岑早溜遠了。 “長公主殿下出去很久了還沒回來,云岑定是去尋她了。” 云秩漫不經心望向上位,隔著一眾人,鶯歌燕舞,推杯換盞聲中,他精確地讀出了唇語。 陛下要去更衣?云秩挑了挑眉,總覺得,皇上也會去尋長公主。 想起那日云岑的異樣,他心頭忽地預感有點不妙,但他并沒有任何要挽救的意思,只是淡定地飲了口杯中酒。 醉意微醺,起身行禮為陛下送行時,云秩心中不禁有些期待那“不妙”情況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