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吃醋(下)
傳令的人剛走近云岑的院子,就見到了早就換好衣服,神采飛揚,等在門口的云岑。 云祥也早就備好了車,他一路又快又穩駕著馬,剛趕到宮門口,就見云岑快速地跳下了車,獨自進了宮門。 對于出行不喜歡帶任何下人的小公子,云祥早已經習以為常。 小公子身邊沒有貼身婢女,自然不會帶外間侍奉的丫頭進宮。 而小公子又恨不得長公主殿下身邊全都是女子,他怎么可能主動帶男子到長公主殿下面前呢? 云祥很清楚,自己能跟在小公子身邊多年,不過是仗著相貌只是清秀罷了。 但凡長相有幾分出挑的,縱然不敵小公子,也會被其不喜,之前的云佑哥就是出于這個原因,才被踢下去的。 即便云祥是云岑最親近的侍從,他也沒有多榮幸,也就在長公主殿下眼前露過幾次臉罷了。 但出乎云祥意料的是,憑著僅僅幾次面對面的機會,長公主殿下竟然記住了他。 那個盛夏的晌午在記憶里是那么清晰。 她叫他名字時的語氣是熟稔的,將撐開的傘遞給他時的神情是柔和的。 她只是讓他為云岑遮陽,可她的傘,卻真實又短暫地給予了他一刻陰涼。 他根本沒敢讓小公子看出他內心的受寵若驚。 當時在場的人那么多,卻只有他自己注意到了,他彎腰接過傘柄的手都有絲止不住的顫抖。 云青的癡心妄想尚能被云岑察覺,激起他的怒火,可云祥,根本就是云岑不屑一顧的螻蟻。 佩戴著先帝欽賜玉牌的云岑,在宮中一路暢通無阻。 他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向玄扶桑求證云濤的話。 問過棲鸞殿的宮女,得知她在藏書閣,他便直奔那而去,隨著距離的縮短,他的心越發興奮地跳著。 到了藏書閣后,他絲毫沒有察覺附近隱秘的異樣,懷著比往常還要激動的情緒,他一邊喚她,一邊急沖沖進了門。 但當隔著一步之遙,面對玄扶桑的發問時,他突然就覺得自己的喉嚨好像被羞意點燃了,以至于有些說不出話。 但他云岑是誰,做事怎么能畏手畏腳呢? 悄悄深吸一口氣,給自己降了點溫,他故作大聲地問出了想知道的問題。 “阿桑,我上次帶那兩個婢女來見你,你是不是吃醋了?” 他問得快速且坦蕩,卻感覺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霎時,玄扶桑想了很多,這話她要怎么回? 若是云夫人發現了,很可能會直接殺了那兩個少女,不會來讓他問這種話。 那會是什么人讓他問出了這種話? 出于安全,玄扶桑選擇了保險的回答。 她如平時一般,溫柔和煦的笑意分毫不減,“沒有啊。” 這笑容讓云岑的心停跳了一瞬,阿桑的反應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樣啊? 他忽然發現,和他不一樣,她從沒有在他面前害羞到臉紅過,也從沒有警惕過他身邊有沒有別的女子。 雖然他身邊確實沒有,但阿桑怎么能不過問呢?她怎么能一點也不在意呢? 看著她溫暖人心的笑,那夜淚光點點的阿桑,在他腦中突兀地閃現。 那種他和阿桑之間隔了層看不見,摸不著的阻礙的感覺,又出現了。 他一點也不喜歡這種感覺。 她像一座看似可以輕易奪取,實則固若金湯的城池。 他自認驍勇善戰,可對著這看不到起始的城墻,尋不到位置的城門,他根本沒辦法盡情廝殺,攻城略地。 他既不甘心鳴金收兵,也不愿意轉移陣地,只能緊貼在外圍,日夜巡邏,企圖找到一丁點可以進攻的縫隙。 他心里忽然有點堵得慌,連眉頭也蹙了起來,語氣有些認真低沉,“阿桑,你為什么沒有吃醋?” 玄扶桑觀他面色,覺得他似乎有些失望,竟像是希望她吃醋的模樣。 她心下存疑,沒有立即回話。 他卻更急了,緊接著問道:“阿桑,你其實根本就不喜歡她們,對不對?” “就算沒有很討厭,也一定有那么點不喜歡的,對不對?” 一方面,他既為她可能吃醋感到竊喜,另一方面,他又急于證明自己的清白。 他本來是想,一旦聽到她承認吃醋,他就立刻澄清自己。 但見她不肯先說,那就只能他先說了。 “只要你說不喜歡,我就立馬把她們通通處理掉。” 處理掉? 玄扶桑心尖一顫,語氣中帶了疑問意味,“你要怎么處理掉?” 云岑心中頓時升起一絲喜悅,她既然問了,就證明她是在意的。 “五哥似乎很喜歡她們,我都扔給他好了。” 他伸出了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凝視她的雙眸,許諾般道:“我只喜歡阿桑一個人。” 他一點也不想像父親一樣,有那么多小妾姨娘,今天陪這個,明天找那個,惹得母親煩心。 他閃閃發光的眼睛盯著他,眸中滿是對夸獎的渴望。 玄扶桑面上神情平淡,心中止不住滲出一股陰冷的苦意。 若她沒有生在這大玄王朝的皇家,她怕是也難逃這般被主人隨手贈送的命運。 何況,就算她貴為長公主,不也還是要聽他將戀人之間的底線原則,說得如同甜言蜜語。 她的確喜歡他。 她喜歡他令人見之難忘的容貌,喜歡他烈陽般熾熱的笑容,喜歡他如此單純赤誠地喜歡著她。 可除此之外,在她對他的感情里,比這幾分喜歡多得多的,是毫無止境的利用與提防。 一只在她面前毫不避諱,輕易咬斷別人咽喉討賞的幼虎,就算它會像小貓一樣,躺倒在她腿上撒嬌,露出柔軟的腹部求她撫摸,玄扶桑也從來不會忘記,它終究是一只會吃人的老虎。 見玄扶桑還是沒說話,云岑想了下,雖然她平時都對下人很仁善,但萬一她這次其實很生氣,只是沒有表現出來呢? 畢竟阿桑是會躲起來偷哭的女孩啊。 他眨了眨眼,歪了下頭,隨意問道:“要不,殺了?” 忽然,云岑聽到一個微乎其微的聲音。 像是什么東西碰到了書架。 他眉頭一皺,迅速偏頭向著聲音來源看去,語氣微慍,“什么人?” 居然敢打擾他和阿桑的獨處時間,真是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