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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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躺在床上的元仲聞恍惚間回到童年,和吳飛在家后森林里探險,去河邊釣魚,和他拼拼圖,畫小人,吳飛是他目前為止唯一真正的朋友。 吳飛不問冒犯他的問題:“你家很有錢吧”或“老師喜歡你,肯定因為你爸的紅包很大對嗎”,沒有勾心斗角,更沒有你死我活。 和三歲的弟弟爭風吃醋的場景也映入他的腦海,為了一個冰淇淋,一餐飯,甚至mama的一頓表揚都能讓元仲聞不給弟弟好臉色。 云滿桃睡在元仲聞新打掃的房間中,睡前她翻出床墊下的老人機,站在窗前有想把手機丟出窗外的沖動。 自從確定元仲聞是幫派里的殺手,她對他的愛意就逐日遞減,她畫殺手的作品還沒完成,對元仲聞的陌生感足以讓她停下畫筆。元仲聞并非她想象那樣只是喜歡斗狠的普通青年,她早該料到一個常年光顧風月區,身上全是傷疤,打架拼勁全命的男人不是一個尋常人,所以從最初對他產生感情本就是不該的。 她也沒想過背叛他禍害他,元仲聞好歹某種程度上在柳間雨救過她一命,而和馬恩則聯系的老人機就是會害死元仲聞的罪魁禍首。云滿桃胡亂想一通后揉揉臉頰,下定決心:就算不再喜歡他了,我也不要害他。無論元仲聞是否做過對青天幫不利的事,我都不會向馬恩則揭發。 馬恩則把監視任務交給云滿桃時,再三地叮囑:如果實在找不到元仲聞是內鬼的證據就偽造一個。云滿桃問他為何要置殺手于死地,馬恩則朝地上吐口痰,說:“那個狗崽子,遲早要為章明絮的死付出代價,也要為他師父犯下的罪付出代價!而且啊,不除掉元仲聞我們蒲榮派系的人根本無法出頭,為了給逝者報仇,更為了我們自己,一定得讓他死,死得徹底!” 前往洲立酒店會面的早晨,元仲聞穿著整齊的西裝站在鏡子前,他覺得自己有些精神氣了,面對鏡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元仲聞對自己新剃的眉毛很感興趣,手指摩挲在濃密的眉毛上,笑道:“我的眉毛是你剃的,好好看。” “這應該是我人生第一次剃眉毛,以后你教我好嗎。” 云滿桃瞇眼擠著笑回答:“當然可以。我一直給你剃也行。” 她努力吸吸鼻子,說:“什么味道?好香啊,是不是香皂?” “哦,我聞到了,是你身上的味道。你不抽煙啦?”云滿桃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元仲聞撓撓頭,為自己辯解:“幾個月前就戒了,其實之前我也不太抽的。小時候我爸說抽煙對健康有害,他不抽也討厭那股味道,我一樣。” 他故作鎮定整理領帶。聽過元仲聞對抽煙的說辭,云滿桃嘻嘻笑起來,問道:“那你多大年紀開始抽煙的?” “呃十四歲吧。” 云滿桃震驚地瞪大眼,感嘆道:“你年紀這么小就抽煙了?” 元仲聞想起什么,眼角濕潤起來。他搖搖頭說:“我是說,第一次嘗試抽煙是在十四歲,然后就很討厭煙味了,之后是二十多歲才重新開始抽。” “人總會變的,我知道。”云滿桃說。她身穿粉白色長裙,坐在元仲聞床上,兩只腳丫輕松地蕩來蕩去。 “的確會變,所以現在我又不抽煙了。以后我還會變更多的。”元仲聞從全身鏡里瞄到可愛的云滿桃,心猶如熱氣球在升空,越飄越高。 他系好領帶,說:“我走了。” “我等你回來再關燈,”云滿桃站起來朝他做鬼臉,“我等你。你早點回來啊。” 她送行的身影在汽車的后視鏡里逐漸迷你,像一只云朵飄散在他前行的路上。 洲立酒店在伊奠洲中心最繁華的地段。路過車邊的男女穿金戴銀,趾高氣揚,眼睛長在頭頂上。 章奉仁提前在包房入座,他的腿盤成一團,手掌發涼,指頭來回拂在唇邊。元仲聞進到包房時他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很久,腿都被壓麻了。 “嗯,你來了,”章奉仁站起來抖抖腿,手掌冷汗順勢擦在元仲聞遞去的毛巾上,“客人還沒來,我們先等等。” 元仲聞中規中矩站在酒柜邊,章奉仁焦急踱步,皮鞋噔噔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咚咚”像鐘表聲在給將死之人做倒計時。 包房外傳來嘰嘰喳喳的說話聲,伴隨門被打開的聲響,章奉仁的心在那一刻提到嗓子眼。開門的是一名青年人,而他身后那位中年人才是章奉仁苦苦等待的顧客。 西裝革履的中年人身材不高,梳著大背頭,額頭寬大飽滿,雙眼含情脈脈,看上去比章奉仁年輕幾歲。 “吳老板吳老板,真是幸會,快坐快坐!”章奉仁和他握過手,親自拉開椅子邀請吳老板入座。 “呵,章老板客氣了!聽說你很喜歡抽我家的煙,這不,一回我就給你帶了好幾箱,夠你抽的了。”吳老板很健談,他眉眼彎彎的,笑起來也很和善,和元仲聞在老巢看見的上等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章奉仁笑道:“吳老板好愛說笑,埃爾可香煙是整個A國都有名的,我年輕時試過一次,之后就愛上這股味道,無法自拔了。” 兩人激情地互相拍馬,元仲聞了解到吳某就是“埃爾可香煙”的老板,全名吳嘉智,目前正準備參與伊奠洲州長競選,和章奉仁會面是想借幫派之力戰勝對手們。 菜上齊后談話才步入正題。吳嘉智在章奉仁的下手里一眼瞄到元仲聞,他瞇著眼仔細打量年輕的殺手,小啜口紅酒,贊嘆道:“章老板,您這位手下長得真英俊。一臉貴氣,風流倜儻,帶出去很給你長臉吧。” “嗨,手下又不是老婆情人孩子,有什么長臉不長臉之說,能打架殺人就行了。”章奉仁不無得意地笑笑。 吳嘉智摸摸下巴:“他倒讓我想起多年前認識的一位老友哦不過說到這個,那也是我家第一次和你合作。” “那時你是幫派里的小隊長,我也只是父親的一個兒子。這么多年過去你都成了幫派主人,我也接替了父親的職位。” “這就是命運,”章奉仁說,“誰也想不到現在我們都是” “人上人了。”二人異口同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