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神
自從轉輪王下令徹查之后,第十殿轄區首當其沖,齊遇手下七個執行者被抓走審查一半。 牟安不得不身兼數職,連帶周圍兩個區一塊管了。 此時,牟安正押著洛寧和盧云回非科學所受審。 比起洛寧的鬼臉難看,盧云倒是還挺高興的,她對齊遇打招呼道:“齊遇是吧,久仰大名,今日終于得見真人。” 眼前的“盧云”和醫院那邊提供的證據不太一樣,她要高一些,更要瘦一些,按理說人死以后不會變換樣貌。 齊遇問她:“你到底是誰?” “我叫白風,司康讓我代他向你問好。” 齊遇讓牟安先押著洛寧去隔壁,她對白風道:“那我們先聊聊?” 白風,女,四十一歲,八年前曾因主刀外科手術時造成病人死亡而被吊銷醫師資格證,三年前自殺身亡。 齊遇合上這對不上現狀的檔案,直接問她:“八年前的手術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手術失敗,”白風解釋道,“我是故意的。” “那應當不是你第一次殺人了。” “當然不是,那只不過是我第一次被發現罷了。”白風對這事還有點耿耿于懷,“要不是洛山宣指使手下陷害我,我怎么可能被發現。幸虧有主人出手,我才沒進監獄服刑。我答應主人把我的靈魂賣給他,三年前,主人說需要我,我就自殺嘍。” “你倒是挺聽話的。” “養蠱…管瀟涵那小子是這么說我們的。”白風道,“齊遇,你是個好人,大概是不怕死了之后的事,我們這些人可不一樣,我們死了是要下地獄受罰的。” “那為什么一開始還要選擇動手?” 白風聳聳肩:“誰能相信這世上真有鬼啊,要不是遇到主人,我才不在乎死了會不會下地獄。” “你今天附身盧云身上殺人和自殺…你和她有仇嗎?” 白風歪著頭看齊遇:“你不應該問我為什么要幫你嗎?” “殺人,算幫忙?”齊遇冷笑,“我不需要司康這樣的好意。” 白風詭異地笑著:“齊遇,你以為你在洛山宣身邊那么多年能瞞過他的眼睛,是誰在幫你?” 她的整個頭都歪到肩膀上,眼睛死死盯著齊遇,嘴角以一種可怕的弧度裂到耳根邊,張嘴說話時唇齒仿佛深不見底的黑洞。 齊遇并未害怕,她甚至身體往前傾,離白風更近了。 “司康,你過得還好嗎?” 白風笑到整具身體在椅子上亂顫,好像癲癇復發。 “托…福…” “不客氣。” 齊遇拿出八卦指尖陀螺,放到兩人之間的桌子上。 齊遇并未轉動這個,但它出現后,司康老實不少,他貪婪的目光在齊遇和這八卦指尖陀螺中逡巡。 “想要啊…”齊遇明白了,她問,“你能拿得起來嗎?” 用功德鑄就的法器,惡鬼之身敢動嗎? “洛山宣這些年干得壞事不比我少,你猜是什么在護著他?”白風的魂魄被捆在凳子上,司康不能手動把頭掰回來,只好一直這么歪著腦袋和齊遇說話,“你猜最后你能剝離那些罪孽,把山神命格完好無損地還給津元嗎?” 齊遇不為所動:“我不能,有的是人能。” 司康覺得甚是好笑:“你用什么去換呢,你這一身浩瀚功德嗎?齊遇,沒了功德你能活多久,怎么,送走津元兩次不夠,還想讓她也嘗嘗親手送走自己愛人的滋味?” 壽命,是人和神之間的天塹。 “我能幫你延長壽命,”司康蠱惑著,“齊遇,你不想和津元長長久久嗎?” 齊遇聽完這句話,情難自已地笑了一下,她搖著頭:“你知道嗎,這三天里我聽了有三個人跟我說:齊遇,你是個好人。” 她正視著司康:“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我會用我的一切去為津元討回公道,但這不代表我要受你們的脅迫。你想用功德翻身,你想借信仰成神,你們這些人啊…” 齊遇深吸一口氣,津元死后她曾懷疑這件事很久,現在她終于可以確定地說:“以信仰成神,根本就是錯誤!” 她看著司康鬼臉凝滯,問他:“難道你們還沒有從津元的事情上得到教訓嗎?她不是山神,洛山宣說得沒錯,她只是山鬼。” 就在幾天前,在那兩輛自殺式襲擊她的貨車即將爆炸時,她借用大山的力量,救下了那幾個警察。 那一瞬間,她所有的懷疑都得到了驗證——山神,是從山中誕生,以群山萬物生靈為基礎,無論是人還是花草樹木還是蟲魚鳥獸,一切都只是生命,這些生命在大山的眼中一律平等,山神是從生命中誕生而不是信仰。 津元所賴以生存的大山方圓百里,橫跨幾個村縣,明山村只是其中最窮的一個。她力量薄弱的那些年或因政治因素也好或因生存因素也好,正趕上人類對其過度開發,山中動植物大批量的死去,津元的力量一日弱過一日。 直到最后,她險些喪命。 她能活下來也不完全是因為齊遇的信仰,大部分原因是得益于后來生態保護,當然,也有可能是上天垂憐。 因為明山村交通不便,村子過著近乎與世隔絕的生活,這也就讓村民對大山依舊保持著一些尊敬,并未迫害山林,津元才能在那里休養生息。 而津元死后,大山發怒,生態惡化,齊遇憑一己之力改善大山生態,數年下來,她能感受到大山的力量在向她身上轉移。 她曾經惶恐于此,她害怕這到最后會傷害到津元,但當幾天前她借用大山的力量拯救下那幾條生命時她才徹底明白:何為真正的山神。 神明不會因信仰而誕生,修善道只是一個生命的選擇。信仰也從來不是神明的枷鎖,神一直慈悲地注視這個世間,不因任何人而存在也不因任何人而消失。 因為那是神。 神的生死只在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