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上門
努力控制的情緒終究是決了堤,淚水從姜彥聲通紅的眼眶中流出,肩背輕微顫抖著,出口的聲音也變得含糊不清:“我哪里做得不好了...你跟我說,我改......” 林清搖了搖頭,忍住想幫他擦掉眼淚的沖動,只看著淚珠順著他側臉流下,一顆顆低落在兩人之間,說:“你很好,就是因為太好了,讓我有點忐忑。你年紀還小,未來有無數的可能性,你肯定會遇到與你一樣優秀的女孩子,我不想到那時候你再來后悔現在的選擇,而我大概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只想腳踏實地按自己的步調走每一步,我承受不起你心血來潮的試錯。” 她的聲音明明跟他這么近,姜彥聲卻覺得離她越來越遠,喉嚨像被什么東西梗住了,發聲變得無比艱難:“......不是,不會有其他人...我只想要你...” 你現在能輕易說出這句話,以后也能。 姜彥聲心里有一萬句反駁她的話,現在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只能一直重復著:“不是的...不會的...” 悶熱的晚風刮得旁邊的樹枝沙沙作響,像催人入眠的搖籃曲,讓林清困意滿滿。 該說的都說了,她站起身,看著身旁垂著頭的姜彥聲,偶爾傳來一聲低低的抽泣,到底是沒忍住,伸手拍了拍他蓬松的發頂,柔聲說:“別哭了,準大學生了怎么還哭鼻子,你高考考這么好,應該是現在世界上最開心的人才對。” 回應她的只有他時不時的抽噎聲,她繼續道:“暑假才剛剛開始,你很快就能忘了我,然后你會發現這也沒什么大不了。我有點困了,先上樓了。” 見他還是沒有反應,林清只得從他頭上將手挪開,轉身的一瞬卻被他大力拽住了手腕。 “別走......”他依然低著頭,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擠出了這兩個字,濃重的鼻音昭示著他此刻的狼狽。 林清只輕輕將他的手扒開,看到他像提線木偶失了絲線一般,無力地垂著手臂,無奈道:“就到這里吧,晚安,姜彥聲。”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說不心疼是假的,那樣一個閃閃發光的少年,她怎么可能不喜歡,只是激情褪去,她是時候清醒了。 只是她還是低估了姜彥聲的堅持。 下班回家,剛出電梯,林清就看到了坐在家門口的姜彥聲,他曲著一雙長腿,兩臂直直地搭在他兩膝之上,毛茸茸的一顆腦袋埋在手臂間,可憐地像一只被主人丟棄的小狗。 她頓了幾秒,才走過去拍了拍他的手臂,看著他抬起的臉,林清呆了一瞬。 只一天沒見,原本漂亮俊逸的一張臉現在只顯出一種病態的蒼白,一雙眼暗淡又無神,神情帶著隱約的陰沉,只這陰沉在看清她的一瞬消失殆盡,臉色也跟著好看了三分。 姜彥聲從地上撐著站起身,語氣卑微地說:“你回來啦?” “你來干什么? “......我想見你。” “現在見到了,你走吧。” “......” 林清一下子有點煩,本來身上就不好受,又看到他這副糾纏的模樣,一時沒好氣地說:“我昨天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姜彥聲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忍住滿心的酸澀,略顯沙啞的嗓音輕顫:“我只是......想你...” 林清手指微微蜷緊,兩人就這么僵持了幾秒,她掏出鑰匙開了門,在姜彥聲滿含希冀的眼神中,重重關上了大門。 第二天下班,她又看到姜彥聲蜷縮著等在那里。 聽到她走路的聲音,他才緩緩抬起頭。他的氣色比前一天還要差,嘴唇淡淡的沒有血色,一副懶洋洋的倦怠模樣。 林清咬牙不去關心在意,裝作沒有看到他一般,徑自開門關門,沒有留給他一個字眼。 就這么到了第三天,林清站在電梯中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見到他一定不能心軟,不然一切都前功盡棄,所幸今天家門口并沒有姜彥聲的身影。 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里也隱隱閃過一絲不安。 進門路過客廳,看著沙發上坐著的人,林清瞬間在原地定住了。 女人穿著一件鵝黃色連衣裙,衣飾簡凈,柔順光澤的深棕卷發被松松束在腦后,年紀雖已不輕,面容卻秀雅非凡,依稀能看出昔日風韻。 她想起來了,這是姜彥聲的母親。 不等她開口,就看到李思雨拉開了廚房的玻璃推拉門,神色緊張地走過來湊到她耳邊說:“我一回來就看到她等在門口,說要找你,我只能讓她進來等,你認識吧?” 林清遲疑地點了點頭,突然就聞到從大開的廚房門中飄出來的濃重油煙味,一時間胃里一陣翻滾泛酸,她忙推開李思雨沖進了廁所,跪在馬桶旁就是一陣狂吐。 恍惚間,她腦子里冒出一個念頭:是不是姜彥聲出什么事了? 林清緩過勁來,撐著洗手臺漱了好幾次口,才緩緩抬起頭,一眼就從鏡中看到等在洗手間門口的女人,嚇得她一激靈。 像是被她的反應逗笑,高佩蘭捂嘴輕咳一聲,瞬間又恢復了那副溫婉貴婦模樣,說:“你好,林小姐,我有些事想跟你談談。” 林清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嘴角還有未干的水漬,她抬起手背擦干,僵硬地點了點頭。 高佩蘭往廚房的方向看了看,貼心地提議:“去房里說吧,你也不想在客廳說你——”她停頓了片刻,視線從她的臉上落到了她的小腹,緩緩開口,“——的事吧。” 林清大腦中瞬間發出“轟”的一聲巨響,她明明已經藏得很好了,為什么姜彥聲的母親會知道。 她僵直著身體從高佩蘭側身讓出的位置走過,仿佛有人一手扼住她的脖子,讓她一時間感受到了缺氧的痛苦,從頭到腳開始麻木冰涼。 領著人進了自己的房間,她忽然覺得,自從認識了姜彥聲,這方被自己保護得很好的小天地就時常被暴露在人前。 她房里沒有凳子,她只能局促地坐在床上,也不好意思讓人坐自己床上,兩人一時無話。 高佩蘭輕輕關上門,轉身一眼就將這間房的布置看了個大概,感受到林清的不自在,她也沒再迂回,直白開口道:“你懷孕了。” 這是一個陳述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