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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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拉扯聲、焦急的呼喚聲在耳邊交替回響。 身上的棉服早就被脫下去,智汶?yún)s覺得身上的汗冒個不停。 心懸在嗓子眼,讓他狠狠憋了一口氣。 救護車走到半路萬俟縛澤清醒一次,扯他衣袖像是有話要說。他急忙低頭湊近,仍是“何泠泠”。 他氣息已然不穩(wěn),面上帶著氧氣罩,費了勁才講清,說一定讓人把何泠泠平安送回d省。 心頭的火瞬間高漲,看他執(zhí)拗的眼神半天梗著脖子點點頭。 前半年的時間,萬俟縛澤一直有意調(diào)他離京,他那時只以為是萬老爺子的意思。因那會兒遇上了合適的相親對象,生了安家的想法,就沒有隱瞞地拒絕了。 萬俟縛澤眼神復(fù)雜地看他一眼,而后還是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他知道萬俟縛澤不會逼他,即使這是放著萬家給他鋪好的大好的路不走。竟沒有絲毫懷疑那時他已病重到這種地步。 他到達圣悅頂樓的時候,他已昏倒在地。 臨近一米九、在商場上叱咤風(fēng)云的人這一刻站都站不起來。 因作下屬,只能立于左右,望其項背,所以沒看出他早已形銷骨立。 靠近了才發(fā)現(xiàn)他還有意識,只是疼痛催的人站不起來。 緊緊握住他的手,身上仍帶著一如既往的貴氣,卻用了懇求的眼神。 “哥,別送我去醫(yī)院。” 一聲“哥”叫的不可謂不重,只讓他腸子都悔青。 這一刻,以死謝罪的心都有。 智汶當(dāng)然不會聽他的話,深夜把電話打到宗秋陽手上。 那邊也是一驚,而后冷靜下來,吩咐對方迅速把人送到軍區(qū)X醫(yī)。 宗秋陽深夜從家出發(fā),丈夫聽了原委執(zhí)意要送,一是怕她夜里開車疲累,情緒影響接下來的手術(shù),二是這位特殊身份的病人,他也必須要去看看。 宗秋陽做事向來雷厲風(fēng)行,脾氣火爆也是宗家獨一份。 看著躺在病床上瘦得不成樣子的萬俟縛澤,她轉(zhuǎn)身毫不客氣地先把智汶罵了一頓。 說的話是在不算好聽,智汶?yún)s也是一聲沒吭全受下了。 后半夜萬俟縛澤悠悠轉(zhuǎn)醒,看到床畔坐著的人知道了自己身處何處。他啞著嗓子喚了聲“宗阿姨”,那張病弱的臉上的笑,仍和小時候一樣。 宗秋陽正冷著臉翻他的病歷本,沒應(yīng)。 上半夜智汶靠著這半年的蛛絲馬跡聯(lián)絡(luò)上萬俟縛澤遠(yuǎn)在美國的主治醫(yī)生,又用了些手上的關(guān)系調(diào)來了近一年萬俟縛澤的治療記錄。 把資料交到宗秋陽手上的時候,不用看對方的臉色,他自己就已心如刀割。做下屬做到這一步,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被原諒,現(xiàn)如今能做的只是將功補過。 杜冷拎著熱氣騰騰的米粥進來,也不知深夜他從何處弄來的藥膳。 他一身文人儒雅的氣質(zhì),與宗秋陽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站在一起又讓人覺得相得益彰。 他撫了撫妻子的肩,看向病床上的縛澤,柔聲開口:“你們都辛苦了。餓不餓?吃點粥吧?” 他看向妻子的眼神帶著濃重的柔情,萬俟縛澤看在眼里心上酸酸澀澀。 后半夜人疲且乏,杜冷的到來些微緩和了病房里幽冷的感覺,萬俟縛澤吃了粥,不知何時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意識已不算清楚,只模糊看見床前人影交迭,有人在交談。恍惚中聽到宗秋陽帶著震驚問了一句:“他病成這樣萬家人都不知道?” 對面的人還沒回她,萬俟縛澤先張了口,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您千萬別告訴我爺爺……” 病床上的人面上沒有絲毫血色,連唇都變得蒼白,仍是費力扯出一個向長輩討好的笑。 宗秋陽心上狠狠扯住,扯得她這個活了大半輩子的人在內(nèi)里跌得頭破血流。 那個笑太過熟悉,她不敢想好友去世后自己有多久沒見過許奕的這個小兒子。卻總覺得小縛澤帶著這樣討好可愛的笑叫她“干媽”仍在昨日。 是該后悔的。 曾經(jīng)催人心肝兒、被幾家人輪番寵的寶貝兒,現(xiàn)一刻要討好地露出一個認(rèn)錯的笑。 只因為自己生了病,生了要讓家人擔(dān)心的病。 人是否該相信命運? 如若不信,人富貴到此等地步,為何仍敵不過十幾年前的天災(zāi),又?jǐn)巢贿^今時今日的人禍…… 她厲聲回道:“臭小子,你進了這里,就知道不可能瞞住你爺爺。” 不知道床上的人是否聽到了她的回話,萬俟縛澤又闔上了雙眼。 催心催肝的疼讓她狠吐一口氣出來,不知許奕在天之靈,看到這樣的場景是否肝腸寸斷…… 宗秋陽掖了掖縛澤的被角,凝視許久,終于出了房門。 臨出去的前一刻回頭望去,低低念到:“臭小子,怎么不叫我干媽了?” 無人回他。 出門看到在外等了一夜的杜冷。 杜冷知道妻子傷心傷神,不敢離開。這會兒看見妻子出來先將宗秋陽攬入懷里。 他二人無子無女,如若沒有十五年前的變故,他們應(yīng)仍像從前一樣把縛澤當(dāng)作自己的親生兒子去疼惜。只是后來許奕去世,縛澤遠(yuǎn)去d省,宗萬兩家也斷了本就不算親密的聯(lián)系。 他低低嘆口氣,對懷里一身冷硬的妻子說:“這孩子還像小時候一樣。” 許久,宗秋陽總算將杜冷身上的暖意渡到了自己身上。 她回:“就是太軸。”和他爹一樣。 兩人齊齊嘆了口氣。 —— 雖是醒不來,卻也是大夢一場。 夢里女孩兒的眼淚直在他心上。 臨走前她問他“還有嗎”,讓他準(zhǔn)備了很久的措辭一瞬變得空白。 還有。 當(dāng)然還有。 他有太多太多的東西,都想給她。 怕她過得不容易,怕她過得不舒服,又怕她過得不開心。 所以最開始擬的草案,律師看了都要微微吃驚,懷疑這位受贈人的身份究竟是遺囑上寫的“何小姐”,還是“陳太太”。 他只是苦笑著搖頭。 給多少都不算多。他從泠泠那里得來的、從何爸何媽那里得來的,哪是這些能還的清。 從d省回來的那一晚本不是計劃之內(nèi),只是突然病發(fā)自己不能以病軀示人。只好先同何運東講清楚。 他自少小離家,生命中父親的角色缺失許久,他知道何運東看著嚴(yán)厲但一直將自己看作自己的孩子看待。 以至于說出自己的請求后,他再三紅著眼問自己是否一定要這樣做。 他說:“泠泠不愛我。” 可是何運東卻肯定地?fù)u頭:“你這樣,她會恨你的。” 恨? 不會的,他知道她想要什么。 有想過她會追回來,所以派人在b市機場候著。短時間內(nèi)何叔叔一定不會讓她回b市,但如若她愿意偷偷跑出來,她竟然真的偷偷跑出來!快到一向做事有把握的他都招架不住。 僅僅是看到她的背影他都抑制不住地顫抖。 他告訴自己,必須要把事情做得更絕…… 所以他把讓何父告訴她的話自己又重復(fù)了一遍,那樣難聽的話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說出來的。只是在看到她的樣子的時候連自虐般的快感都沒有。 她沒有落淚,他的心里卻大雨滂沱。 她顫著嗓音問:“還有嗎?”整個人抖得像一只可憐的鳥兒。 “沒有了。”他難過地咽一口空氣。 有的。 有的,泠泠。 那些亂七八糟的沒什么好東西,律師和遺囑會說的一清二楚,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在分別前的最后時光,我一點也不想跟你談這些。 我真正想說的,從不能說的,再無可能說的…… 只有一句—— 我愛你,何泠泠。 ps:本章開始進入縛澤視角。是的,終于。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