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肖兆棠一反常態(tài)地沒去找李裕，而是將她宣來飛霜殿。

    如今暑熱初消，李裕命人撤了遮陽綢傘，身著宮裝，披頭散發(fā)，坐著步輦，被奴仆簇?fù)碇叭ァ?/br>
    休績命人捧了絲毯搭在她的小腹上，李裕隨手抓起扔到宮人頭上。

    那婢子是跟了她好些年的大宮女，直接被嚇得頂著絲毯跪下磕頭告罪。

    李裕眼神未動，奴仆更是連看都不敢看，繃著心弦小心隨侍。

    休績給隊末的小太監(jiān)試了個眼神，便跟上步輦，低聲勸李裕。

    “求殿下緊著腹中麟兒，莫要氣壞了身子。”

    興許是懷孕的緣故，她這次的火氣格外的大。

    “如何不氣，今日孤倒要好好體會一番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染著蔻丹的柔荑狠狠拍在椅把上，抬人的小太監(jiān)們死死握著肩頭的扶手，生怕這步輦晃動一絲。

    休績也沒法再勸，只因為李?？谥械摹八?，乃是當(dāng)今真龍?zhí)熳?，哪是他們這等身份能論及的？

    若說實話，陛下待公主之心，天地昭明，一生一世一雙人，就是在尋常百姓中也難得，更何況陛下九五至尊，殿下是前朝“余孽”，且兩人還是不倫血親。

    可是這話萬萬說不得，就算是肖兆棠本人，都不會在李裕面前提及半個字。

    一路沉默地到了飛霜殿前，李裕破天荒地等著太監(jiān)通傳。

    奴仆們等在外頭，她淡著一張美人面，一個眼神都沒給來接人的龐駐薪。

    進(jìn)到殿中，李裕規(guī)整地行了面圣大禮：“李裕參見吾皇，吾皇萬安?！?/br>
    龐駐薪轉(zhuǎn)身出去，在她身后小心合上門扉，留他們二人獨處。

    叁層紗幔后，肖兆棠坐在桌前，輕笑出聲：“多大了，還跟小孩似的置氣？”

    李裕像一只鋪展翅膀的蝴蝶，伏在玉磚之上，不語。

    肖兆棠便到她身前蹲下，拾起她一只手握著：“我是為了你好?！?/br>
    李裕扯了扯唇角：“哥哥行事向來不扯虛名，這次何須打著為我好的幌子？”

    她任他握著，另一只手撫上自己的小腹：“既已派人前往聳昆接洽南陽，我又何須耗盡心力去保全他？”

    李裕紅著眼角：“難不成你之前不想要他，也是因為早就有了這個打算？”

    肖兆棠被她如此質(zhì)問，卻無半點慍色：“莫要歪曲我，地上涼，起來我跟你解釋?！?/br>
    說罷將她扶起，拉著她穿過幔簾坐到榻上。

    “你的消息倒是快，可我派人前去聳昆并非是為了南陽王。”

    他忍不住咳嗽兩聲，李裕心如木石，并不在意。

    肖兆棠自己前去桌前飲了口茶水，才回到她身邊繼續(xù)道：“去歲年節(jié)，我把肖文松發(fā)往聳昆，皇室宗族已有不滿，前日序永以孝心之名奏請看望父親，我便準(zhǔn)了。”

    李裕蹙眉，心頭百轉(zhuǎn)，分析他這番話的真假。

    面上卻緩和了慍色，只余委屈。

    肖兆棠心肺隱隱作痛，他無比留戀地?fù)徇^她如瀑黑發(fā)，想的卻是，要不要讓她給自己陪葬。

    皇陵自他上位起修建，地下宮室他親自設(shè)計，如今規(guī)模完整，會是他們以后長眠之地。

    “你這消息來的不準(zhǔn)，要不要從司衛(wèi)隊選幾個供你使？”他戲謔她。

    這么說已經(jīng)是代表著，不計較她探查帝蹤了。

    李?？吭谒募珙^上，吸了吸鼻子：“哥哥，當(dāng)年你說過的話裕兒還記得呢。”

    肖兆棠唇貼了貼她的發(fā)頂：“你放心?！?/br>
    當(dāng)年，溫哲皇后誕下小皇子肖宣潤，滿宮皆喜，少年到禁庭與自己的異父親妹私會。

    他們在陳舊寂冷的床榻上緊緊相纏，他讓她放心，只有他們才是世間最親之人。

    后來，肖兆棠登基上位，亦如他所承諾的，送幼弟前往敵國為質(zhì)，違逆人倫寵愛親妹，背上萬千罵名。

    可他如今命不久矣，她腹中孩兒若能平安落地，一切皆有可解。

    他可趁現(xiàn)在還有精力，度過災(zāi)年加固外防，完成土改，將肖宣潤宣回京中，削去他皇族爪牙，加以限制，為麟兒做好準(zhǔn)備。

    若真如太醫(yī)所言，難以誕下。

    肖氏江山也得有人繼承。

    只是當(dāng)下唯一令他拿不定主意的，便是李裕。

    他走后，她該當(dāng)如何呢。

    兩人耳鬢廝磨一番，肖兆棠忽然犯病，他強(qiáng)裝著說處理要務(wù)，叫她回去了。

    等龐駐薪回稟道長公主殿下已出宮門，才劇烈的咳嗽起來。

    這些李裕全都不知道，她靜靜地靠在步輦的椅背上，行過長長的宮道，瞧見先前的宮婢還跪在原地磕頭，看的她心煩意亂。

    “割了舌頭扔出去。”她揉了揉眉心。

    宮婢腿一軟，癱坐在原地，被太監(jiān)拉下去時瑟瑟發(fā)抖，卻了解她的性子，萬萬不敢開口替自己求情。

    回到梧桐宮，李裕宮裝未換，立刻喚來阿六和阿七。

    她眉目肅殺，再無方才在飛霜殿的柔軟神色。

    “你們從百樓里選出叁十個得力的出來。”

    “即日啟程前往聳昆，孤要見到肖宣潤的項上人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