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第一章苦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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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定信州⑴兩月有余,我再臨松本城下已是深秋。眼前那漂浮著枯葉的護(hù)城河道正反射著正午天光,日色不甚灼目,猶使我不由瞇起雙眼。稍后再四處眺望之際,復(fù)而發(fā)覺城下町已然恢復(fù)戰(zhàn)前氣象,連當(dāng)日在爆炸中燒毀崩塌的天守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兩月前帶兵攻入城中的我成了這座再建之城的新主。而它的舊主在孤注一擲的死斗之后,拖著滿身瘡痍的軀體退回到天守,隨后便引燃了蓄藏于城中的大量炸藥。 兵敗自盡的武士獲得了無上的榮譽,盡管他的尸首難以算得體面。 “走吧?!蔽覍I夫說著,隨后拉下轎輦上的竹簾。 松本城尚未修繕完畢,眼下作為它城主的我暫住在同樣被賜予我的清水城中。兩座城池之間間隔的路程極短,決定在城下打發(fā)半日閑暇的我也特地沒有乘馬。 我和隨行的近侍在大路上的飲食店用過午膳,正欲出門乘轎時分,耳際俄然傳來幾段伴著弦音的唱曲聲。近侍告訴我那是三味線的小調(diào),多半是近日才流行起來的,于我這樣不愛風(fēng)雅之人而言著實疏淺。如今的我沒有興趣以絲竹取樂,比起整日坐在屋子里聽琵琶法師⑵奏樂,還是漫無目的地在城下閑逛來得自在。 可此時我恍然來了興致,一向敏銳的我迅速感知到演奏者的方位,又緊隨直覺徒步行至傳出樂聲的茶屋前。我推開茶屋門前懸著的暖簾,隨即映入眼中的是位跪在坐墊上的婦人。那婦人身著淺色小袖,將有些老舊的三味線托舉在膝上,如先前一般,婦人的右手仍在不斷撩撥琴弦,口中也念著幾句動聽的詞章。許是見我進(jìn)來,她半垂著的頭始微微仰起。我前一刻只覺她是這里的游女,可她的面龐反教我陷入短暫恍惚。 眼前的女性看著已有些年紀(jì),但她未施任何脂粉的清麗容姿卻令人無法挪開目光。我對上她的眼睛,光是在這神色交換的須臾之間,婦人那異于下民的高雅氣質(zhì)便盡數(shù)展露。不單如此,這位婦人的面孔還勾起我些許關(guān)于故人的記憶。我迫不及待想要開口詢問她的身份,可這婦人卻冷不防改變唱詞,撥弄著三味線的右手逐漸停下。 “煙霞樹碧飄春雪,無花鄉(xiāng)里看落花。⑶” 婦人吟起一句頗具古風(fēng)的短歌,直至最后一個音調(diào)落下,一陣?yán)滹L(fēng)自我身后驟然襲來。我轉(zhuǎn)身看去,正巧目睹幾片若隱若現(xiàn)的潔白之物簌簌而下。 這并非我第一次在相州以外的地方看雪,不過唯有這一次來得毫無征兆。 “大人,該回去了。天色已晚,又下了雪,若是您在外面著了風(fēng)寒,夫人是會斥責(zé)小人的。” 近侍說得在理,我不愿為難擔(dān)心自己身體狀況的下人們,何況我今日穿得的確不多。 “嗯,那便走吧?!蔽业瓚?yīng)過一句,腳步卻仍未挪移,直到轎輦被抬到茶屋前面,我才緩緩挪步上轎。如近侍所言,降雪愈演愈烈,細(xì)小的雪片紛落在我的羽織和佩刀上。 天空中正落下的是雪花,還有一個寫法便是“雪華”。 回頭望去,歌畢的婦人平靜笑著,在這宛如夢境一般的短暫相遇里,我最終還是沒能跟她聊上只言片語。只是我開不了口罷了。那份被勾起的回憶令我如鯁在喉,明明在那時就失去了全部信念,自己原本的名字亦隨著崩落的故國轟然傾覆,我卻依然在這血淚飄零的亂世中麻木地戰(zhàn)斗著。 重新鉆入轎輦的我不確定此生能否二度與那婦人相見。轎夫在雪中加快腳步,那間坐落于城下町的不起眼茶屋業(yè)已被我遠(yuǎn)遠(yuǎn)甩在身后。返回居城之后,再度回想起今日見聞,多希望今日碧空萬里,我便能在茶屋里單辟一座,盡情沉溺于婦人的絲竹弦音中,也沉浸于自己那綿延不斷的回憶里。 此刻縱使沒有三味線弦音為伴,我仍愿將自己深埋于心底的往事娓娓道來。 注釋: ⑴信州:信濃國舊稱,今長野縣。 ⑵琵琶法師:以演奏琵琶為生的盲眼僧侶。 ⑶出自《古今和歌集》,紀(jì)貫之作。原文為:霞たち このめもはるの 雪ふれば 花なき里も 花ぞ散りけ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