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

    卡洛琳打著哈欠睜開眼睛時，外頭闖入房間的陽光讓她一瞬間瞇了瞇眼。她以為自己醒來又是一個人，可當頭轉向窗戶時，那個人的剪影便出現在了瞳孔之中。

    “哇哦，伊迪絲，你還在這兒？”

    伊迪絲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發呆。白晝的光線為她勾勒出金色的輪廓，空氣中漂浮的光粒子鍍上一層朦朧，是一幅有點神圣感的畫面。聽到這話，伊迪絲回過頭來，朝卡洛琳點頭。“嗯，早。”

    其實伊迪絲也是剛醒沒多久，都還沒洗漱。但兩人身上均沒有穿睡衣，畢竟昨晚開房是臨時做的決定。卡洛琳揉著腰下床，伊迪絲則在簡短地打過招呼后就去洗手間刷牙了。新的一天就在這間小小的旅館臥室中拉開了序幕。

    “嘿，伊迪絲。”

    “嗯？”

    洗手間的門沒關，伊迪絲能很輕易地聽到外面的話。卡洛琳坐在小桌子前，對鏡子梳頭。“昨天晚上你睡得怎么樣？”

    迎接她的是短暫的沉默。卡洛琳心生疑惑，起身來到洗手間一看，差點噴出來。

    沒有了逆光的陰影，伊迪絲眼睛下面鴉羽般的黑色rou眼可見。其實本來伊迪絲就有黑眼圈，但不知為何今天早上格外明顯。“哇，伊迪絲，你，你是怎么了嗎？”

    伊迪絲瞪著她，表情沒來由地顯得委屈。卡洛琳似是猜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的臉，“喂，你別說我是昨晚睡覺打呼嚕吵著你了吧？”

    “不是。”伊迪絲的話聽起來頗有幾分怨念，“你說了一夜夢話。”

    “啊？”卡洛琳呆住，“我說啥了？”

    伊迪絲長嘆一口氣，“你基本上就在那里哇哇亂叫，我可聽不懂。中間有幾句類似‘有種你殺了我’，‘你還想讓我怎樣’之類的。我才是想問你怎么了。”

    卡洛琳特別無語。她平時不怎么做夢，就算會做夢也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忘了，讓她復述出夢的內容幾乎是天方夜譚。伊迪絲這么一說，卡洛琳倒隱約想起來昨天晚上睡覺時好像真的有夢到一些東西，但那也只是模模糊糊零零散散的碎片，拼湊不出來全部的內容。她只能無奈地搖頭，對打擾了伊迪絲睡眠表示抱歉。

    對此，伊迪絲只說：“你跟我道歉也沒用啊。”

    “好吧。”

    “有一些研究表明夢可能是你現實中擔心的東西的投射——所以你現在要是遇上什么問題還是盡快解決比較好。”伊迪絲道。

    卡洛琳沉思了一會兒。她放不下心的東西有很多，比如自己的未來，比如和伊迪絲之間的奇妙關系。但要說近來最令她在乎，最令她坐立不安的，就是奧康納。不管她現在跟伊迪絲到底算不算“戀人”，她和伊迪絲的rou體關系是板上釘釘的。要是被奧康納發現了這種事，她只有從出租屋滾出去的份。

    ……雖然卡洛琳確實很想離開那里就是了。但眼下她的條件，很難再找到同樣廉價的公寓給她住。真被趕走，或許得去睡大街。

    “你不是有個和有錢人結婚了的朋友嗎？”伊迪絲瞥了卡洛琳一眼。

    卡洛琳立馬蹦起來。“去找瑪姬？那可不行，我可不想去別人家白吃白住。或者說你愿不愿意收留我？”

    “哈？”這下輪到伊迪絲跳起來了。

    “說真的，你也在租房吧？我現在好歹也有點收入，我搬過去你那里，還能幫你支付一點房租，怎么說也都一件好事呀。”卡洛琳說著就自顧自地覺得是個好主意，開始向伊迪絲分析起來。“至于床的事不用擔心，我不介意在沙發上睡。”

    非常罕見地，伊迪絲的臉上露出了一點猶豫。“我……”

    卡洛琳開始抓住伊迪絲的肩膀拼命搖晃。“你就說好不好嘛！”

    “可你又不知道我住哪。”

    “那你告訴我不就行了。哦，或者我今晚去你家坐坐，看看你住的地方怎么樣再商量吧？”卡洛琳突然眼冒金光，“說到這個，誒，前兩次都是你來我家過夜，那我總該不會不能去你家看看吧，不然很不公平的哦伊迪絲。”

    伊迪絲被她晃得發暈，投降似地點頭答應了下來。卡洛琳高興得當場在原地轉了個圈，還親昵地抱住了伊迪絲的胳膊，笑呵呵地說果然伊迪絲是好人。

    擇日不如撞日，兩人約好今天晚上伊迪絲去酒吧接卡洛琳過去她那兒，便先各自分開了。

    卡洛琳心情十分好，回去路上買了個巧克力面包當早餐，邊吃邊哼著歌，在腦里描繪著自己想象中的伊迪絲的住所。她們在那間不大但舒適的屋子里盡情地嬉鬧，親吻，最終化為一體。

    光是想想就令卡洛琳異常亢奮。

    這興奮的心情在那間老舊的公寓樓出現在視野中時冷靜了下來。

    卡洛琳收拾了下心緒，慢慢靠近門口，還沒踏進屋內就聽到了罵聲。奧康納又在發飆了。這次咒罵的對象是和卡洛琳住在同一個樓層的貧窮畫家，一個蒼白瘦削的男人，卡洛琳沒見過他幾次，可能是那種深居簡出的人。總之奧康納在催促這位畫家交房租，舌頭在嘴里翻動著，吐出一連串不堪入耳的辱罵，將畫家的作品貶低得一文不值。而那位可憐的畫家不善言辭，只能結結巴巴地向奧康納闡述他最近手頭緊，然而遭到房東無情的打斷，隨之而來的是更難聽的指責。

    奧康納是瘋了吧。卡洛琳心想著，躲在外面窺視著這一切。直到奧康納罵得口干舌燥，轉過去拿起她涂著金色裝飾的馬克杯喝水，畫家才得到了脫身的機會。卡洛琳眼瞧著那道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而奧康納還沒轉過身，便盡自己所能放輕腳步走了進去，試圖在不引起奧康納注意的前提下上樓。

    顯而易見這是不可能的。剛兩只腳都踏進去，奧康納就轉了過來，和卡洛琳四目相對。

    卡洛琳在心里無聲地尖叫。

    奧康納果然瞇起眼睛，用玩味的表情對著卡洛琳。“喲喲喲，看看這是誰來了？親愛的麥克布里奇小姐呀，你昨天晚上跟哪個男人廝混去了，嗯？”

    哦，草。卡洛琳大大地翻了個白眼——在心中。見她沒有馬上回話，奧康納變本加厲起來，“我就說你昨晚肯定在哪個男的下面嗷嗷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個在那種地方跳舞的小賤人哪來的錢交房租。”

    你媽的，昨晚我去跟女的zuoai了，而且我在上面。卡洛琳很想這么說，但轉念一想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而是一臉漠然地聽著奧康納翻動著兩片肥大的嘴唇，聽她編撰自己在床上的那些事，比和伊迪絲zuoai時還要精彩。話語進入耳朵后便從大腦皮層滑走，這些話卡洛琳三年來聽得多了，根本不會有什么情緒波動。她就權當沒聽到，走上樓梯把罵罵咧咧的奧康納甩在后面。

    直徑回到屋里，卡洛琳舒了口氣，總算是清靜了。她換上拖鞋，卸下發箍，在心里發誓一定要趁早搬出去住。就算習慣了，奧康納那些話還是難聽得讓人頭疼。

    洗了把臉，卡洛琳隨意地坐在沙發上拿出路上順手買的報紙，漫不經心地瀏覽著今日的新聞。

    她不確定報紙上的新聞自己看懂了多少——沒讀過書的人是這樣的。視線掃過大部分油墨印刷的文字，翻到報紙最后一頁時，下方的一排尋人啟事讓卡洛琳心里一緊——這種程度的文字她倒是能讀懂。里面有在“絲絨窗簾”附近消失的人。她不認識這個人，卻怔怔地盯著那段文字描述。第一次見到“吸血鬼”的那個夜晚，阿妮塔告訴她的那番話又一次縈繞了大腦。

    一些尋人廣告上的失蹤者，說不定就是淪為了吸血鬼的口糧。

    卡洛琳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入伍以來打過的第一場，也是唯一一場戰斗。她默默地尋思著，自己趕到的時候，會不會已經有受害者了呢？那些被吸血鬼吞噬的人的家人，一定會非常焦慮吧。這個想法讓卡洛琳感到些許難過，放下了手中的報紙。

    哦，不過如果失蹤的是奧康納，她可不會傷心。

    “噗。”卡洛琳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如果奧康納不幸淪為了吸血鬼的獵物，那她還是會出手的。畢竟從吸血鬼手下保護人類是她們小隊的職責，無論受害者是何人。

    在胡思亂想中，卡洛琳不知不覺間靠著沙發睡著了。然后一個詭異的噩夢找上了門。

    色彩變幻無窮的聚光燈籠罩在舞者身上，跟著她的舞步移動，樂聲嘈雜，臺下人聲鼎沸。然而就在樂曲達到高潮時，舞者的身體突然開始變形扭曲，身上的衣飾和皮膚四肢逐漸混成一團，變成模糊不清的不知道是什么東西，而在這一坨不可名狀的造物之中，一只巨大的舌頭伸了出來……

    “我cao！”

    卡洛琳大叫一聲醒來，汗水淋漓。時鐘的指針指向六點，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她抹了一把汗，努力地回想起夢中的畫面，卻什么都記不起來。

    不記得也好。卡洛琳走下沙發，到廚房給自己做晚飯，努力讓自己平復下心情。

    晚些時候的“絲絨窗簾”內，卡洛琳坐在臺下，喝著向酒保要的啤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臺上舞動的埃莉諾。她身邊的伊迪絲對此感到莫名其妙。

    “你怎么盯著人家看？”伊迪絲小聲問。

    卡洛琳答不上來。那個夢帶給她的驚悚感還在心里揮之不去，以至于她就算不記得夢的具體內容，也在這恐懼感的驅使下緊盯著舞臺上的人。“我也不知道。”卡洛琳看著杯中冒著泡泡的啤酒苦笑，“我就是想這樣看著她，不看她我心慌。”

    “……”

    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卡洛琳急忙轉向伊迪絲，就見后者看著她的眼里帶了幾分不爽。她頓時慌了，對伊迪絲賠笑。“我沒有什么非得看著她的理由，你別誤會，別誤會。”

    “那你還看她。”伊迪絲別扭地轉過頭去，卡洛琳在她的聲音里聽出了一絲不忿，被逗笑了。

    “怎么，我看幾眼自己的好朋友你就生氣，難不成你——”卡洛琳環顧四周，壓低了聲音，“你喜歡我啊，伊迪絲？”

    “咳咳咳！”

    伊迪絲差點被啤酒嗆到，劇烈地咳了好幾下才緩過來。卡洛琳幫她順氣，而她卻皺著眉頭挪了一下位置。“你在說什么。”

    但卡洛琳可沒就此放過伊迪絲，繼續揶揄道：“我還奇怪昨天你怎么突然來找我了，是不是因為看我和史蒂芬妮聊得那么開心你吃醋啦？”

    “……你到底在想什么！”伊迪絲抗議似地回答道，“我沒事不能來找你嗎？”

    “沒有，沒有，你想什么時候來找我都行，我這兒永遠歡迎你的到來啊，伊迪絲！”卡洛琳笑得開懷。

    她在這個瞬間就意識到了一件事——她喜歡伊迪絲。不是朋友的那種喜歡，就是一般人所知的那種只有對異性才有的情感。換句話說，自己確實是同性戀。

    不過，這沒什么不好承認的。卡洛琳想，至少沒有糊弄自己的必要。而她也因此下定了決心。

    等哪天可以搬出去住了，一定要高調地跟奧康納宣布：我是你最討厭的那種人。

    卡洛琳低頭抿了一小口啤酒，腦袋里想象著奧康納一幅恨不得殺了她卻又拿她沒辦法的表情，低低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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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覺得我該抽空給倆主角摸個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