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之貳、他受不了寂寞的味道與心痛的力道。
故事的起點,是一片釉綠的草原上栽著的一佳木所致。 名,肖楠。 一日,他照往例去陪那棵幼木里的小樹精說話,尚未走近,卻在遠處隱約見著個人影立于小樹苗旁,凝神探去,一身青服拂著枝芽嫩葉,頭上興許發絲綰起,系了條青帶,褐發垂肩,人形全然沐于燦曦之下,衣擺金邊、發絲映陽,就彷彿是這樹里頭住著的小妖精。 他懷著希望朝那一樹一影走去。 「這樹是你的?」待走近后,那人劈頭就這么一句。 「不……」他訥訥說道。 看來他果然不是小樹精。 聞言,對方露出了狂喜的表情,睜著明眸,頰上兩朵旋渦深深地陷了下去,「那我也能常來對吧?」 他微愣,「亦無不可。」 那時他尚未知曉,往后他將陷于他甜甜的笑容之下。 深深的。 ? 「小雀小雀。」對方朝他喊道。他語氣親暱,唇邊笑容不需朱雀回首,必然依舊綻放,手中捻了一株茵草把玩著,微散的褐發如藻,些許慵懶、些許嫵媚。兩人背緊依著背,相依而坐,在那棵日漸繁蔭的肖楠之下。 枝嫩綹綠,煦耀仍舊。 「怎么?」他專注盯著手里捧著的醫卷,眼首未抬,唇中埋著含糊的應答聲,甚是趣味。 傷寒脈浮,自汗出,小便數,心煩,微惡寒,腳攣急,反與桂枝湯,欲攻其表,此誤也。得之便厥…… 見著對方實是敷衍,他果真不依,翹起嘴唇,扯著對方的袖襟晃呀晃,連連道曰:「小雀小雀陪我玩。」 「尚,」他無動于衷,輕松地撥開在他身上肆虐的手,「我正忙著呢,要不你先睡會兒?」 聞言,他癟著嘴,靠著對方肩上,趁著朱雀稍走神的半晌,拿走了他手中的書卷。 「可是我想和小雀玩。」他道。 他苦笑,柔聲哄道:「尚,你先自個兒玩,好嗎?」語畢,他也順勢將對方手中的醫書給拿了回來。 對不起呀,尚。 我只是……想留你久一點。 他的時間多么遙長,但他的時間卻短暫的曇過而謝。 一為神獸,一為人類。 ……尤其,他還抱病在身。 如果可以,他想由他來延長那渺小縹緲的時光流逝,多一日、多一刻都好,他想和他道聲再見、想看清他最后的面容縱使淚濫成急、想給他最后一個擁抱、想替他抹去最后的淚光,告訴他,他仍在。 但最終,他們沒能看盡第四百二十個日落。 尚發病了,在他懷里斷的氣。 芍藥、甘草、桂枝、生姜、人參、白術……徒有知識有什么用?病危時刻,能救他的藥材他一樣都沒有。 他好恨自己的無能。 連道別都沒能出口,尚他走得如此寂寞。 抱著對方安祥冰冷的遺體,朱雀的心很痛、很痛。 那棵讓他們相識相愛的樹木沐風輕逸,但他卻直直墮入了不見底的悲痛中。 咫尺,造就了相隔天涯。 淌著淚,他吻著他。 一遍又一遍。 只是,第一次兩人的親吻,卻冰涼地令他心寒,沁進心底代替嚴寒顫抖。 四季依舊如春,春暖鳥鳴花開,卻暖不透那雙唇、那顆心。 瘋狂的擁吻、悲哀的輕吻,都無法將愛戀傳進那已人去樓空的軀體。 早已空無一物,無論是他、還是他。 彷彿他的生命也早已凋零。 他受不了寂寞的味道與心痛的力道。 耐過千年歲月的他,在此刻,相思成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