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奧睜大眼睛，遲了兩三秒才抬起手臂反抱凱瑟琳道：「老天啊，你也變太多了，我完全認不出來。」

    「彼此彼此，我在被你絆倒前，也沒發(fā)現(xiàn)坐在池邊耍孤僻的小混混是你。」

    「我才沒有耍孤僻，我是在沉思。」

    「該反駁的是『小混混』吧。」

    凱瑟琳捶萊奧一拳，放開對方揚起紅唇問：「有空和我喝杯咖啡好好聊聊嗎？我請客。」

    「我的時間永遠為你空著。」

    萊奧夸張的欠身行禮，再直起腰桿皺眉問：「不過你真的是凱瑟琳嗎？我記憶中的凱瑟琳不喝咖啡只喝酒，而且永遠忘記帶錢包。」

    「當然是！不信的話，你可以現(xiàn)場考我『鐵血戰(zhàn)域』的成就獲得條件，一代到十代隨便你挑。」

    「……我相信你是我認識的那位凱瑟琳，全世界只有她會背這種沒用的東西。」

    「掐爆你的蛋蛋喔。」

    凱瑟琳對萊奧比中指，再一把勾住對方的手臂，將人往廣場外推。

    萊奧沒有抵抗，隨凱瑟琳一同繞過水池經(jīng)過教堂穿過馬路，來到開在廣場對面的咖啡廳，在店門邊頂著白陽傘的露天座位坐下。

    凱瑟琳揮手招來店員，問過今日有的品項后，替萊奧選擇本日推薦咖啡，自己則挑了大杯冰咖啡、木盆沙拉、果醬松餅、炸物拼盤和總匯三明治。

    「我還沒吃午餐。」

    凱瑟琳在萊奧開口前主動解釋，靠上花藤造型的鐵椅背吐氣道：「我一整個上午都在大街小巷里跑，走到鞋跟都快斷了。」

    「你為了觀光也太拼命了。」

    「不是觀光，是工作。我的一個屬下很看好布洛捏爾的發(fā)展?jié)摿Γ笠驳拇_有做出一點實績，這座城市市中心的大型購物商……」

    凱瑟琳見萊奧茫然地望著自己，愣了一下從外套內(nèi)袋中掏出名片遞出道：「這是我現(xiàn)在的頭銜。」

    萊奧拿起名片念道：「阿普頓地產(chǎn)公司董事兼執(zhí)行長，凱薩琳˙富蘭克斯……你現(xiàn)在是公司的老闆！」

    「精確來說，是老闆之下最大的人。你沒有其他想說的話嗎？」

    「其他的話……」

    萊奧拉長語尾，思索片刻后指著名片上的公司名道：「你認識一個叫泰勒˙摩杰克的男人嗎？我上上個月在布洛捏爾的購物商場碰到這個人，他自稱是阿普頓地產(chǎn)公司的經(jīng)理。」

    「他是我的屬下之一。」

    凱瑟琳沉著臉回答，單手支頭注視萊奧問：「你該不會忘了吧？」

    「忘了什么？」

    「忘了我是個明明被你救過一命，卻因為前男友的一通電話，就不告而別還偷走你的信用卡的女人。」

    凱瑟琳瞧見服務(wù)生端著托盤走近，闔上嘴等對方將盤上的飲食放下，才拿起叉子攪拌沙拉道：「老實說，我以為你在認出我后，會直接灌我一拳。」

    「我沒有揍朋友的興趣。」

    萊奧端起滾著金邊的咖啡杯笑道：「再說，你沒把我的卡刷爆，然后所謂的『救過一命』，也不過是給你一杯熱牛奶，再借你一張沙發(fā)睡覺。」

    「對身上只有雨水、幾枚零錢和小嬰兒的年輕mama來說，這是救命沒錯，更別提你之后還幫我?guī)Ш⒆印！?/br>
    「誰叫你連抱小孩都抱不穩(wěn)嘛。」

    萊奧聳聳肩膀，喝一口咖啡再放下杯子認真問：「安迪還好嗎？」

    「很好，現(xiàn)在這個時間，應(yīng)該在保母家睡得正香。」

    凱瑟琳叉起裹著紅酒醋與橄欖油的生菜葉，舉在眼前平靜地道：「我在找到那個軟爛男──我的前男友、安迪的生父──后，才知道那傢伙聯(lián)絡(luò)我的原因不是想復(fù)合，只是欠藥頭的錢欠到被逼賣腎而已。」

    「我可以說：『不意外』嗎？」

    「請便。」

    凱瑟琳咬住生菜，咀嚼幾回嚥下道：「他要我把你的卡交給藥頭，以往我一定會照他的話做，但當時……怎么說呢，像是忽然醒過來一樣，我拒絕了，賞了他一巴掌后抱起安迪離開，刷卡買機票回紐約投靠爸媽。」

    萊奧的眼睛睜大幾分，勾起嘴角欣慰地笑道：「你把我的話聽進去了呢。」

    「是啊，『家人間沒有不能談的事』，雖然我還是覺得你這話說得太天真了。」

    凱瑟琳搖搖頭，再度叉起菜葉道：「我爸媽接納了我和安迪，并且在那孩子大一點后，把公司──阿普頓地產(chǎn)──交給我。」

    「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經(jīng)營得有聲有色。」

    「真希望公司的董事和你有同樣的想法，他們在看過四期財報后，才肯把我當成執(zhí)行長而不是需要管教的小女孩。」

    凱瑟琳望向萊奧問：「你呢？現(xiàn)在在做什么？」

    萊奧的嘴角微微一顫，靜默幾秒才開口道：「在城堡莊園當實習(xí)男僕。」

    「這附近有城堡？」

    「不是這附近，是車程大概一個小時的地方，我和我的上司目前在放假，所以才會在這里。」

    萊奧瞧見凱瑟琳朱唇微啟，在對方說出任何一個字前，靠上桌沿擺出興致勃勃的表情問：「對了，你身上有小安迪的照片嗎？我想看看她現(xiàn)在的樣子。」

    ※※※※

    接下來整整兩個小時，萊奧就在小安迪的生活照、影片和日常趣聞中度過了，若不是凱瑟琳接到祕書的電話必須返回公司，這亮照片、放影像、說瑣事的時間恐怕還會更長。

    「好！這樣你就有我的私人號碼了。」

    凱瑟琳站在深紫色的轎車旁，將自己的電話號碼輸進萊奧的手機，再將印著大寫臟話的手機還給萊奧。

    萊奧收起手機，替凱瑟琳拉開轎車駕駛座的車門，于朋友坐進車內(nèi)后關(guān)上門，彎腰微笑道：「就算趕時間也不要飆車喔，這附近的警察抓超速抓得很兇。」

    「多謝提醒，我開過來時已經(jīng)吃過罰單了。」

    凱瑟琳系上安全帶，雙手放上方向盤數(shù)秒再滑下，轉(zhuǎn)頭看向萊奧問：「你需要幫助嗎？」

    萊奧垂在身側(cè)的手指稍稍曲起，搖了搖頭反問：「不用。為什么這么問？」

    「因為我沒見過你那么頹喪的模樣。」

    凱瑟琳舉起手隔著車窗指向廣場道：「其實我在摔倒前就注意到你了，只是因為你戴著帽子看不到臉，又陰沉得像從雷雨云里挖出來，才沒認出你來，畢竟我所認識的萊奧˙多米尼克可是無冕影帝，除非喝醉酒，要不然無論是失戀、失業(yè)、生病、受傷還是照顧的流浪貓死了，你都能裝作沒事一樣，讓旁人無從安慰甚至壓根沒發(fā)現(xiàn)你受創(chuàng)了。」

    「我只是天生粗神經(jīng)而已。」

    「最好是。」

    凱瑟琳從車窗內(nèi)伸手捶萊奧的肚子，仰望青年故作疼痛的臉認真地道：「如果有需要援手的地方，不用客氣，打我的電話，我現(xiàn)在住在紐奧良，開車過來只需要兩個半小時。」

    「謝謝。」

    萊奧握住凱瑟琳的手，再將其輕輕推回車內(nèi)道：「假如我需要人包養(yǎng)，會第一個打給你，再見。」

    「你……開這種玩笑，小心我真的養(yǎng)你喔！」

    凱瑟琳搖晃中指，動手升起車窗握住方向盤，踩下油門將轎車由巷內(nèi)駛向大路。

    萊奧目送轎車開遠，直到完全看不見深紫色的車尾，才轉(zhuǎn)身從另一端離開巷子，踩著人行道朝棲身的獨棟住宅走。

    當萊奧回到住宅所在的街區(qū)時，天空已被夕色染紅，道路兩側(cè)的黑鐵路燈半明半滅，合攏的格窗后隱約能聽見電視或交談聲，馬路與人行道上也充滿返家或出門吃飯的男女。

    萊奧拉低兜帽穿過這些人，快步由大道拐入小巷，在遠離人聲、車響與夕陽的小路中東拐西繞一陣，才來到與賽巴斯欽同宿的住宅后方。

    萊奧打算從后門進入宅內(nèi)，可是通往黑木小門的階梯上多了一個人，讓他猛然停下步履，睜大眼睛盯著此人。

    此人穿著樣式偏老的白襯衫與黑長褲，一頭銀發(fā)僅以黑繩簡單束在腦后，未釦起的衣襟中垂著一枚精緻的祖母綠墜飾，與寶石同色的眼瞳起初對著足下的石階，直到聽見腳步聲靠近才抬起望向聲音源，與停在巷尾的萊奧四目相交。

    萊奧的血液、呼吸與心跳瞬間凍結(jié)，看著此人壓著階梯扶手緩緩站起來，感覺自己的眼眶迅速發(fā)熱，立在龜裂水泥磚上的腳生出拔起奔跑的慾望。

    不過萊奧沒有，因為他害怕眼前的人并非自己所期待之人，或者根本是光線晦暗下產(chǎn)生的錯覺，只要自己稍稍一動、一吐息就會消散，因此他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

    那人在萊奧的注視下由樓梯上緩緩站起來，步下階梯來到巷末，凝視眼前人的臉龐片刻，才開口以人類熟悉的聲音、口氣輕喚：「萊奧。」

    萊奧的嘴唇先抽動，接著毫不費力地揚起，對面前的夜血者畫出自然、無虛假更沒有一絲演技成分的笑靨道：「曼托菲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