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只是像粗制濫造翻頁連環(huán)畫似的，一幀幀抖動。男人手扒拉著反派一號的臉、肘壓反派二號的頭，站的歪七扭八吊兒郎當，小動作搖頭晃腦卡頓不暢，筆鋒粗制濫造未經(jīng)勾線。對話框閃爍不休，正一個個鉛字往出冒，“視線來源，發(fā)現(xiàn)。”

    條件反射，你指指自己。他點點頭，“當然的吧。”

    急三火四奔將出去拿筆拿紙。思索再三，你寫下一行“你能看到我？”轉(zhuǎn)向手機展示。

    他攤攤手，“這哪有別人。”

    你在自己腦袋上比劃三角又比劃犄角，對方扭臉張嘴就問，“喂，你們兩個。”對話框換了個地方，把大特寫的位置讓出來，

    “知道咱們都是被畫出來供別人找樂子的，其實根本不存在嘛？”他說。

    畫面一時沒再動，只像素噪點混亂搖晃，像在提示幻覺還沒結束。

    灰白的橢圓框里，規(guī)規(guī)矩矩的方塊字讀的人心揪揪的。鼻子發(fā)酸，你攥著筆埋頭疾書，寫兩行又劃掉，劃完又反悔打勾，打完勾又涂黑再重寫。直等聽見手機里冒出聲音來，“你……有發(fā)聲障礙？”

    才尖叫著拋下紙筆蹬著椅子向后逃竄。

    “真的假的，外語誒！”男人說的興高采烈，“超逗……因為這是譯制版？”

    腳尖點著地面，帶著椅子轉(zhuǎn)輪一點點往回挪，你從桌邊探了半張臉出去偷窺自己的手機

    ——反派一號剛噴過不知第幾次火做過第幾次無用功，反派二號自己的他人的手腳頭角剛全被系在一起打了死結像個巨型風滾草球，反派三號在分鏡里閃了一下被直接生擒，背景板里成片的路人梗著脖子仰著臉像復活節(jié)島的大石頭塊般表情呆滯集體對天發(fā)呆。

    或是因百無禁忌才所向披靡。過于漫畫了，此刻將反派精神發(fā)揚光大的主角團最強戰(zhàn)力，正相當造作地坐在由對手堆迭而成的王座上翹著蕩悠腿，晃著眼罩眨巴眼，

    “這種時候是不是該表現(xiàn)一下崩潰才比較好呢……覺察到自己的人生是個騙局并不存在好痛苦哦，意識到自己受的罪都是笑話供人取樂好生氣哦，想起來自己的追求夢想只是杜撰出的故事好失落哦——這種？”

    想了想，你說之前也有幸拜讀過破墻題材，那個主角發(fā)現(xiàn)真相后把所有同伴都殺掉了。因為他認定如果再沒角色出演，一定能終止整個故事、結束整場鬧劇，他們都將再不會被當成提線木偶任憑消遣。

    “成功？”男人開口時整張臉都亮閃閃的。

    “現(xiàn)在是炙手可熱的大超英扛把子，周邊賣的特別火。”你如實回答，“第一部電影大爆、第二部狗尾續(xù)貂，但不影響每年漫展都有人出他的Cos。”

    對方抬腿向后踢了一下，示意屁股下的反派一號老實點，臉上寫滿“我就知道”，

    “所以吶。”說著聳了聳肩。

    “老……您的周邊也賣的特別火，Cos也特別多。”急急改口，你諂媚的搓搓手，“而且第一部電影也差強人意。”

    黑白漫畫也rou眼可見。男人聞言，臉色變得相當一言難盡。

    如果是做夢，索性大夢一場。你規(guī)規(guī)矩矩的解釋故事走向介紹現(xiàn)實反響，并著重強調(diào)目前剛剛改制，要求相關從業(yè)者全員實名化，原作者為了自己活命想必也會多掂量一下大結局怎么畫。最后才圖窮匕見拋出問題，“早不說晚不說，您怎么會這時才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是漫畫角色呢？”

    “當然是因為在被超——色情的盯著看呀！搞得人家毛都立起來……”甚至推高一截袖子、露出一段小臂慷慨展示。男人刻意夸張的打完寒顫才繼續(xù)，“找了一大——圈吶，也沒找到這個如影隨形的癡漢到底藏在哪。我才不可能搞錯，對吧？所以又拼命盯了好久好久……結果，”

    慢條斯理，說得很認真，攤著手心，指向很明確，“突然就能看到這位坐在微妙環(huán)境中蓬頭垢面表情迷離的女士，正對著人家的祓除現(xiàn)場咽口水。”

    哀莫大于心死尷尬溢于言表。你只能說，“電影其實真的也還可以，要么我現(xiàn)在播放給您審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