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ん？”

    電話接通，對面只懶洋洋一個尾音，哼哼著連一句開場白似乎都吝嗇到不舍得給你。

    就知道在室內通話不方便發脾氣，你早攥著包往外走了。邁著大步，只覺得頭發都飄起來，壓著怒意盡可能穩住聲線開口，“混蛋，你什么態度。”

    聽筒另一頭像在笑，隱約兩個氣音，這才轉而拖起調子說，“有事在忙吶，不方便多說哦。”

    已經丟下蛋糕走出去了，滿街熱熱鬧鬧吵吵嚷嚷擠的全是人。顯然另一邊也注意到了，大概背景音陡然嘈雜令人難以忽略，對方“ヘェー”了一聲，問你人在哪。

    “渋谷，”你沒好氣的回答，“過節。你不過？”

    “あぁあ、令人羨慕吶。”對面哼唧著，“這邊好多事誒，明天能回去都要謝天謝地了。”

    “哦。”周遭太吵了，正有一群發著酒瘋起哄的青年人嗷嗷叫著從旁邊竄過去。你集中注意努力辨認每一個句尾的中頓和輕柔的吐息，斟酌再叁cao起偷師來的懶散語氣，“可惜吶，人家今天穿了黑絲誒，被好多人盯著看，好困擾哦。”

    短暫的沉默后是一聲輕嘖。你咬著下唇避免被聽出笑意，等了一會聽筒里傳來抱怨，“過節就算了，還選在那種地方……人又多又吵，房間都訂不到，老夫老妻的沒必要湊熱鬧吧？”

    誰他媽要和這個逼老夫老妻。一秒不帶話頭，這就又扯七扯八起來了。你翻了個白眼，只重復一遍，

    “我今天，穿黑絲了。”

    近處不知是哪來的小孩正因什么起哄起的帶勁，叫嚷著不確定嚎了什么，手機降噪功能不佳，對面大概也聽到了。不知有多少助攻的功勞在里面，但那邊顯然移開一點聽筒，正對你不認識的人說了兩句什么。

    “東急，ICHIBIKO。”你交代位置，并確認時間，“十五分鐘？”

    “不在東京，半個小時吧。”對方說完，頓了頓像猶豫現在說還是見面再繼續。顯然沒憋住，“喂你不是懷孕了吧？？是我的沒錯吧，要生的話可就得現在安排了啊？”

    “笨蛋么你。”掛斷電話后，才再也憋不住了笑出聲。

    半個月前大熱的新銳偶像首次直播大賺特賺打賞翻翻再破最高紀錄，此后兩叁次依然反響不凡但多少有些疲軟的態勢；半個月前虛擬歌姬新專輯上線狂攬榜單大殺四方，可惜很快中之人被爆營業出現重大事故叁天前剛宣布畢業轉生亟待；半個月前知名女星的男友被爆出軌亂yin當晚謝罪LIVE觀影人次百萬夫妻攜手雙雙致歉把家還，不過緊接著同性丑聞接踵而至目前萬眾矚目只待女星怒錘獨美的特大喜訊。

    半個月，不夠治愈心理創傷，但夠休養生息把兩腿合上。

    你活生生拖了半個月才敢再去小鳥箱取外套。要不是那件極喜歡，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再踏足那片區域了。即便生yingying磨蹭兩周只等到換季，出于精神層面的恐懼，也極刻意的挑了一個全無共通點的時間到訪。

    成年人的感情試錯成本極高。因為一場失敗的戀愛，可能要損失幾個共同的密友；因為一段失敗的婚姻，可能要含淚揮別合適的職場；因為一次失敗的419，可能要再也無法踏足喜歡的居酒屋。

    這樣想來，你的情況好像都不算什么了。就像出了車禍裹上石膏拄拐半年，得對比斷腿截肢的、得對比命都沒了的，不然每一次來自陌生人的注目禮都無法忍耐承受不起。

    做好了這樣的心理建設，懷揣著這樣的復健心態，你踩著小鳥箱臨近閉店的時間點偷偷摸摸溜過去了。計劃是不做停留不與人攀談拿了外套就走。

    夜極深，店內客人寥寥無幾。你左右張望一下確認安全，剛駝著背敲了兩下吧臺與酒保打招呼，店內低緩的背景音樂都沒播完第二個小節，不高不低一聲便響起來，

    “這不是你的‘換換口味’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