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小重山(1)
- 尒説 影視:ρ○①⑧.red 所謂雁門者,便是大雁棲居之地。雁北之地,水草豐美,牛馬壯、魚羊肥,曾是北方戎狄故土,戰國時趙武靈王驅除韃虜,在此設置善無縣,北抵戎狄,拱衛中原。 陸聿的祖父在此安營,設金麟騎,皆是百里挑一的北地驍銳,是并州乃至整個北方地界最為驍勇的部隊。陸聿十五歲時自晉侯從弟手中接過金鱗騎,執掌五千騎兵,從此常駐雁門。 嘉寧一入善無城,便覺得此城與晉陽很不一般,也并非她想象中邊鎮的肅殺沉寂,反而格外熙攘熱鬧。 她以手撩起簾幕的一角,頗覺新奇地看著車外往來售賣的商賈小販,涌動的人潮中,顯而易見地混雜著高鼻深目、發絲微卷,身著異域服飾的男女。 “那是——”嘉寧有些驚訝地捂住了嘴巴,“匈奴人?”說著又想到雁門是邊關重郡,應當戒備森嚴,“呃,烏孫?月氏?” “都有。”陸聿的視線落在少女臉上,“大應富庶,又從未禁止民間貿易,在善無城里做生意的異族人很多,當然,去他們的地域做生意的大應人也很多。” 嘉寧了悟地點點頭,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嘛,商人又是最為逐利的,跨境對邊境的商賈來說應當是稀松平常之事。 “那,善無城這么多異族人,若是尋釁鬧事怎么辦?依大應的律法么?”嘉寧又問道。 北境之地民風彪悍,嘉寧嫁到并州這些年深有體會,更北方,在廣袤無垠的草原上生長的游牧民族,應當會更加粗獷吧? “鬧事?”陸聿品咂著這個詞語,嘴角忽而閃過一抹惡劣的笑意,“以前或許是依照大應律法吧。我接手后,和太守重新商討了個法子,這幾年下來效果還算不錯。” 嘉寧輕哼一聲,道:“太守是誰呀?” 陸聿道:“周朔,周霽的族叔,你應當沒有見過。” 嘉寧哂笑。她就知道,憑陸氏對并州的運作,雁門這種屯兵重郡,必然由自己人把控。 被兩人提及的雁門太守周朔于家中狠狠打了個噴嚏。他叫來夫人與幕僚,準備認真商討接待嘉寧郡主之事。 “這少將軍也太見外了,郡主來雁門這么重要的事兒,怎地不提前知會一聲?”周夫人小聲抱怨道。 他們還是在陸聿進城后,才發現歸家的少將軍此次回到雁門竟然攜了女眷同行。同坐一乘,又正大光明地把行李物品往將軍府送,沒聽說陸聿納有姬妾,那同行女眷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了。 嘉寧郡主可不是一般的郡主,她是本朝唯一一個享雙親王俸祿的宗室,又深得許太后與天子的喜愛,這樣能直達天聽的人,不說刻意討好吧,但得罪卻是萬萬不能的。 周夫人聽說過不少關于她性格驕矜的傳聞,深覺其不是個好相與的貴女。 “哎,”周朔嘆了口氣,“事已至此,咱們抱怨再多也是無用,這樣罷,你立刻給郡主遞帖子,咱們設宴為其接風洗塵。” 周夫人點頭,立刻便要出去張羅此事,走到門口,又被周朔大聲叫住。 “夫人——”周朔說道,“你可叮囑叮囑洛兒,讓她晚上仔細些,別在郡主面前作怪!” 周夫人聽不得他這么說寶貝女兒,不滿道:“那怎么能叫作怪呢!少女懷春,少年多情,多正常的事兒啊!” 周朔冷笑:“若她有本事引得陸硯堂喜歡她倒也罷了,但這三年,你哪只眼睛看到陸硯堂對洛兒衷情了?陸硯堂是男子,他是不計較這些,可嘉寧郡主卻是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你小心咱們洛兒開罪了她!” 周夫人有心想反駁丈夫的話,但又著急去張羅晚上的宴席,看看周朔,又看看廚房,跺跺腳,先去忙事了- “太守夫人邀我們過府洗塵一敘?” 嘉寧趴在榻上,聽著青黛的通報,略有些疑惑。碧華手持小玉錘,正輕輕地為其捶打按摩著坐了幾日馬車而酸軟不已的肌rou。 “嗯……”若是放在前世,嘉寧或許會因為疲倦婉拒邀約,但她畢竟不是真的十七歲,經歷雒陽五年、揚州五年的“寡居”生活,她多少學到了一些人情世故,“不如你去前院問問郎君?”若是陸聿說去,那她便陪著去吧。 青黛俯身退下,碧華看著嘉寧蝶翼似的微微顫抖的睫羽,欲言又止。 “郡主……”思索了半晌,碧華終是硬著頭皮開口,“您不覺得……青黛、對郎君,有些過于熱忱了么……”在背叛與擔憂的相悖交織下,碧華以盡量和緩的說法吐露心聲。 沒有聲音。 碧華輕輕伸出左手,在嘉寧眼前晃了晃,發現對方大概是疲倦地睡著了。她猛地呼出一口濁氣,脫力般倚靠在榻邊。強烈的道德譴責沖擊著碧華的內心,她雙手捂住臉,感覺有些許濕潤的東西溢出眼眶。 傳話的青黛很快便回來了。她艷若桃李的臉龐掛著明媚的笑容,仿佛經歷了什么喜悅的事情。 “郎君怎么說。”碧華坐在榻邊,為嘉寧打著扇子,聽到青黛歡快的腳步聲,她淡淡地詢問。 “郎君說,太守府家的飯菜還算可口,可去品嘗一番。”青黛回答。 這便是要過去的意思。 碧華“嗯”了一聲,不再開口。 青黛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冷淡,有些憂心是否被碧華窺探出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湊過去:“郡主睡了么?” 碧華點點頭,對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啟唇無聲道:“別說話了,讓郡主休息會。” 青黛輕輕接過碧華手中的搖扇,指了指碧紗櫥,示意對方也去休息一會。 碧華卻搖了搖頭,重新拿起小玉錘,復又開始給嘉寧錘起腰腿來。 青黛也在心間暗暗搖頭,旁人都說,碧華是比干心竅,玲瓏心思,可她怎么覺得,自己這個小姐妹總是過分愚戇耿介呢? --